余生不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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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论张充和的才华和名气,那是可以与林徽因的“太太的客厅”分庭抗礼的,可她偏偏是一个与众不同,不屑于展露的人。

她擅长昆曲,能作诗,善书法,会丹青,琴棋书画皆精,却对取得的赞誉抱着十分淡漠的态度,她说:“我写东西就是随地吐痰,留不住。谁碰上就拿去发表了。”

她爱唱昆曲,却更偏向于自娱自乐,反感为了博取他人开心而唱。她说:“她们喜欢登台表演,面对观众;我却习惯不受打扰,做自己的事。”

汪曾祺评价她时说:

“有一个人,没有跟我们一起排过曲子,也没有参加过同期,但是她的唱法却在曲社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她唱得非常讲究,运字行腔,精微细致,真是‘水磨腔’。我们唱的‘思凡’‘学堂’‘瑶台’,都是用的她的唱法。她唱的‘受吐’,娇慵醉媚,若不胜情,难可比拟。”

早期,她初露锋芒,虽然数学零分却因为国文满分被北大破格录取。后来更是全面展露才华而备受称赞。

章士钊把她誉为才女蔡文姬;戏剧家焦菊隐称她为当代的李清照;作家董桥说她的毛笔小楷漂亮得可以下酒;著名书法家白谦慎评价张充和的字:“她的书法,一如其为人与修养,清淡之中,还有一种高雅气质。”

是的,她就是清淡之人。

她的这种清淡又高雅的闺秀气质,是从她叔祖母那儿习得的。

叔祖母因为丈夫和孩子都悉数早亡,终日独守在青灯古佛前,性格里自是偏清冷。张充和在过继给叔祖母后,培养她便成为叔祖母寂寞晚年的寄托。

叔祖母花重金请老师教她诗词歌赋,从《汉书》《史记》《左传》、四书五经,到唐诗宋词,都一一教给她。她熟读了中国的经典,未及十岁,便已会联诗对句,《桃花扇》《紫钗记》《牡丹亭》……都早已看得滚瓜烂熟。

叔祖母遗世而独立,不是在藏书楼陪她看书,就是在青灯古佛旁静坐。从小跟着叔祖母长大的充和,身心浸润在这样旧式闺阁文化的氛围里,自然便得了真传。

充和16岁那年,叔祖母过世,父亲将她接了回来。她人虽然回来了,心却留在了旧式闺阁里。

她身处深闺大院,竟对《牡丹亭》里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于断壁残垣”的寂寥,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当然,她并不厌恶这种寂寥,有时竟然是主动去选择这种寂寥的。

因为姐姐们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更喜欢呼朋唤友,举办Party。她却像晚清的闺秀,总是在一旁静默地读书、习字、写文。

于是,人们认为她不够摩登,说她融入不到姐姐们的圈子里。

为什么她不主动积极些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清冷独立的气质早已渗透进了她血脉里,她不是没有融入进去,她只是不愿意,这是她本身的性情,是主动选择的结果。

她很有自己的世界,也对进入这个世界的人牢牢把关着,选择自己欣赏的人交朋友,胡适、杨振声、张大千、沈尹默都是她经常交往的人。所以,人们称她为“民国的闺秀”“最后的才女”这也是极其中肯的。

张大千曾给张充和画过一幅仕女图。画中的充和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身着表演昆曲的戏装,云髻广袖,似要凌风飞去。

这幅画,恰好勾勒了张充和人生的一个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