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治理下的俄罗斯经济[1]
普京于2000年3月26日当选为俄罗斯第二任总统，任期4年，如果能够连任，可再任4年。本文主要研究普京治理下的俄罗斯经济发展情况。
一 普京的经济发展道路
普京的经济政策主张关系俄罗斯的兴衰，为各国所关注。普京任俄罗斯政府总理以来，在国家杜马作的施政报告（1999年8月），1999年底发表的纲领性文章《千年之交的俄罗斯》，2000年2月发表的致公民的公开信，7月8日在联邦会议发表的国情咨文《俄罗斯国家：强国之路》，以及在各种场合的讲话，全面反映了他的经济政策主张，其鲜明特点是继承普里马科夫政府的经济改革方针，走“第三条道路”。所谓“第三条道路”，指既区别于苏联的“全面社会主义”，又区别于盖达尔、切尔诺梅尔金和基里延科政府时期的“绝对自由主义”的经济发展道路。
（一）普京的经济发展道路是普里马科夫经济发展道路的继承和发展
1998年9月11日，普里马科夫出任俄联邦第四届政府总理。他在国家杜马作的施政报告中称，新政府将“尽一切努力，继续改革，同时纠正过去的一些不足”。普里马科夫在这里所说的“继续改革”，当然是指前三届政府对苏联计划经济体制进行的改革；所说的“纠正过去的一些不足”，则是要对前三届政府实行的“自由主义的”经济发展道路和“休克疗法的”改革方法进行纠正。也就是说，普里马科夫政府要走一条中间道路，有人称之为“第三条道路”[2]。
1999年8月16日，普京就任俄联邦第六届政府总理。他在国家杜马所作的施政报告中申明：“本届政府的经济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将是上届政府政策的延续。”由于上届政府总理（接替普里马科夫的第五届政府总理）斯捷帕申上任伊始作过同样的表示，所以普京实际上是继续普里马科夫政府的经济发展道路。所不同的是，普京“继续改革”和“纠正过去的不足”更彻底。
普京在《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指出，无视甚至否认俄罗斯在计划经济时期所取得的成就是错误的，而认识不到社会和人民在这一社会实践中付出的巨大代价则更是错误的。“苏维埃政权时期没有使国家繁荣，社会昌盛，人民自由。经济的意识形态化导致俄罗斯远远地落后于发达国家。无论承认这一点多么痛苦，但是俄罗斯在近70年里走的却是一条死胡同。”
同时，普京还指出，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在政治和社会经济动荡、剧变和激进改革中已经精疲力竭”。只有幻想家和对国家和人民冷酷无情的政治力量才会呼吁再进行一次革命。无论在什么样的口号下（共产主义的也好，民族爱国主义的或激进自由主义的也好）再发生一次突变，国家和人民都无法经受了。“民族的忍耐力、生存能力和建设能力都已处于枯竭的边缘。”“社会简直要崩溃，从经济上、政治上、心理上和精神上崩溃。”“有责任心的社会政治力量应当向人民提出使俄罗斯复兴和繁荣的战略，它应当以市场改革和民主改革中一切好的东西为依据，只能采用渐进的、逐步的和审慎的方法。”90年代的经验雄辩地证明，“将外国课本上抽象模式和公式照搬到俄罗斯，不可能进行不付出太大代价的真正顺利的改革。机械照抄别国的经验也是没有用的。每个国家，包括俄罗斯，都必须寻找自己的改革之路”。俄罗斯“只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摸索自己的改革道路和寻找自己的模式。只有将市场经济和民主的普遍原则与俄罗斯的现实有机地结合起来，才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在这里，普京否定了计划经济体制，说他是“一条死胡同”，否定了激进的改革，说它使俄罗斯“精疲力竭”，肯定了自普里马科夫政府以来对改革道路的“摸索”和模式的“寻找”。与此同时，普京鲜明地提出了俄罗斯经济的发展道路——“将市场经济和民主的普遍原则与俄罗斯的现实有机地结合起来”和“采用渐进的、逐步的和审慎的方法”进行改革。这是普京对普里马科夫“第三条道路”的发展。
（二）普京经济发展道路的主要经济政策主张和改革措施
普京在总结苏联时期和20世纪90年代经济发展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目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俄罗斯经济政策主张和改革措施，因此具有很强的针对性。这些主张和措施包括以下方面。
1.改革的目的是改善人民生活
普京认为，对于俄罗斯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居民生活问题，俄罗斯首先代表的是人，是那些把俄罗斯当做自己家园的人。居民的富足和幸福是各级政权的主要任务”。因此，改革本身不是目的，“改革只是改善人民生活——普通公民生活的机制”。今天国家要进行使国内没有穷人的改革，要走“强国富民之路”，因为不存在居民群众贫穷的繁荣国家。为了达到这一改革目的，俄罗斯必须制定“能够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消除持续已久的危机，为经济和社会的快速和稳定发展创造条件”的发展战略，同时应“竭尽全力，偿还所有退休金方面的欠债”，然后开始“逐步提高退休金”，而且今后“争取及时为预算拨款部门职工发放工资”。
改善人民生活，这既是普京的经济政策主张，也是他的社会政策主张。
2.反对实行重新国有化，但同时主张保留对一些经济部门的监控和国家在私有化中应得到最大利润
普京指出，“尽管最近一些年来在搞私有化时出现了种种问题，犯了一些错误，但还是为市场经济奠定了基础”。因此，“现在根本谈不到，而且也不应该谈重新分配俄罗斯财产问题”。如果俄罗斯“允许重新分配财产，遇到的问题和造成的损失就会比过去搞私有化时还大”。但是，在继续私有化过程中，“国家应该通过出售国家财产得到最大的利润，如果市场行情不好，就不应急于出售国家财产”。不允许使一些人白白得到好处，而得到好处的不单单是国家。同时，“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部门将一直处于国家的监控之下”，不搞私有化。[3]
3.建立完整的国家调控体系
普京认为，20世纪90年代市场改革的一个重要教训就是没有建立起完整的国家调控体系。这并不是说要重新实行命令式计划和管理体系，由国家从上至下为每个企业制定出工作细节，而是指“让俄罗斯国家政权体系成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力量的有效协调员，使它们的利益保持平衡，确定合理的社会发展目标和规模，为目标的实现创造条件和机制”。尤其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必须使国家对经济和社会进程发挥更大的影响力”。确定国家调控体系的规模和机制所遵循的原则是，“需要国家调控的地方，就要有国家调控；需要自由的地方，就要有自由”。比如，目前国家在资产、经营及部分消费中所占的比例过大，需要放开，而在建立国家统一的经济空间、强制执行法律及保护所有权方面，国家的作用仍很薄弱，需要加强调控。
4.实施合理的改革战略
普京在《千年之交的俄罗斯》纲领性文章中提出了俄罗斯经济改革的战略。该战略由下列行动方针构成：①刺激经济快速增长，提高投资积极性。为此，将实行一种纯市场机制与国家刺激机制相结合的投资政策，同时为外国投资者创造一个有利的投资环境。②推行积极的工业政策。国家的未来和21世纪俄罗斯经济的发展水平都将首先取决于那些立足高科技，生产科技密集型产品的进步，国家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优先发展这些部门。③实施合理的结构政策，确保经济形式（各种所有制）保持合理的比例关系。④建立有效的金融体系。⑤取缔“影子经济”，打击金融信贷领域的有组织犯罪现象。⑥循序渐进地实现俄罗斯经济同世界经济结构的一体化。⑦推行现代化的农业政策，把国家扶持和国家调控措施同农村及土地所有制方面所实行的市场改革有机地联合在一起。
另外，俄罗斯还制定了《俄联邦政府长期社会经济政策基本方针》和《2000～2001年俄联邦政府社会政策和经济现代化领域的行动计划》，提出了俄罗斯社会经济的发展目标和为达到目标准备采取的措施。
（三）普京的经济发展道路符合俄罗斯国情
评价经济发展道路是否符合国情，归根到底是生产力标准。普京的“第三条道路”是相对于苏联计划经济体制模式和盖达尔等人的“绝对自由主义”市场经济而言的。“第三条道路”的经济发展道路促进了俄罗斯生产力的发展，而后两种经济发展模式没有促进俄罗斯生产力的发展。
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使其实现了工业化，成为超级大国，但在20世纪70年代，其经济开始处于停滞状态。1990年，苏联出现了和平时期第一次负增长，国内生产总值较1989年下降了2.3%，国民收入下降了4%。也就是说，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走进了死胡同”，它不再符合俄罗斯国情。
盖达尔等人的“绝对自由主义”市场经济也不符合俄罗斯国情。俄罗斯是一个实施了70年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在经济转轨之前，既没有市场，也没有市场主体。在这种特殊条件下，采用“休克疗法”匆忙转向自由市场经济，使俄罗斯经济濒临崩溃。1998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较1990年累计下降了47.5%，工业生产下降了53.8%，农业生产下降了43.5%，下降的幅度超过了20世纪30年代的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以及俄罗斯国内战争和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下降的幅度。
普里马科夫出任俄罗斯政府总理后，采用“第三条道路”经济发展方针，很快制止了经济下滑。普里马科夫政府之后的斯捷帕申政府和普京政府，保持了政策的连续性，使经济出现了增长。1999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了3.2%，工业生产增长8.01%，农业生产增长2.4%。2000年1～6月，俄国内生产总值较上一年同期增长了7.3%，工业生产增长了10.3%。如果俄罗斯继续沿着目前的经济发展道路走下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从资本主义发展史来看，“第三条道路”的经济发展方针是一种改革之路，它符合经济发展规律。普京的“第三条道路”也是如此。
我国著名学者肖枫在论述资本主义从一般垄断阶段发展到国家垄断阶段时说：“虽然凯恩斯主义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指导性理论，但苏联建立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在先，泰勒由此提出‘指导性计划’概念在先（1929年泰勒发表《社会主义国家生产指南》——作者注），罗斯福‘新政’的实践在先，因此，可以说资本主义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转变是大危机的产物，是一定程度上参照苏联社会主义计划体制的反映。”[4]俄罗斯著名学者阿尔巴托夫在谈到资本主义发展史时做过类似的论述。他说，“除了深刻的危机和‘大萧条’外，没有布尔什维克主义帮忙，那么罗斯福就不可能实施他的‘新政’。这两种力量打破了‘新政’的阻力，迫使对美国的资本主义进行改革”。从这两位学者的论述不难看出，现代资本主义是在汲取了苏联计划经济体制的经验后对“资本主义进行改革”的结果。在这个意义上讲，它也可以称为“第三条道路”。实践已作出结论，这条道路是改革之路，符合经济发展规律，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使资本主义“绝处逢生”。[5]
当然，任何改革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普京的“第三条道路”就有来自“左”的和“右”的挑战。其中主要是来自“右”的方面的挑战。首先，因为普京本人是叶利钦的“接班人”，属于“中右派”，他选择“第三条道路”不能说没有受到俄罗斯社会“中左现象”的影响。其次，他的班子中有许多“新自由派”人士，其中政府总理卡西亚诺夫就属于“西方派”。最后，势力强大的俄罗斯寡头既是“休克疗法”激进改革的拥护者，也是受益者，他们将千方百计抵制普京的“第三条道路”。另外，西方的压力也是影响俄罗斯经济政策走向的重要因素。
总之，从目前看，俄罗斯“第三条道路”遇到的挑战不可忽视。但是，由于这条道路有社会基础，且有资本主义历史上和目前俄罗斯成功的先例，它将是不可逆转的。
二 俄罗斯经济步入了恢复性增长期
1999年，俄罗斯经济在经过10年的危机之后出现了转机，国内生产总值实现了3.2%的增长。从俄罗斯经济的发展条件看，今后其将继续增长。因此可以说，从1999年起俄罗斯经济步入了恢复性增长期。
（一）俄罗斯经济的增长速度和普京任期第四年——2004年达到的水平
俄罗斯于1998年8月爆发金融危机之后，其经济濒临崩溃。学界普遍认为，1999年俄罗斯经济将十分困难，难以走出危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甚至预测，1999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7%。但是，出乎意料的是，1999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破天荒地增长了3.2%（此前俄罗斯经济只有1997年出现过增长，增幅为0.9%）。受1999年俄罗斯经济形势好转的鼓舞和汲取了对俄罗斯经济发展潜力估计不足的教训，2000年以来，无论是国际组织还是俄罗斯官方和学者，对俄罗斯2000年经济形势和2001～2004年经济形势的预测都持乐观态度。
1999年5月30日经合组织发表的新千年《经济展望》报告称，因为1998年8月俄罗斯经济崩溃之后的复苏势头依然强劲，2000年的经济增长率可达4%，2001年为3%。经合组织对俄罗斯经济发展预测一向比较保守，1998年底它曾预测1999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6%，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这次它对俄罗斯经济增长率的预测自然也是较低的。
美国著名咨询机构麦金西公司和普京及其政府官员对俄罗斯经济形势的预测最为乐观，他们认为2000年和今后几年俄罗斯经济增长率为8%～10%。
麦金西公司在题为《俄罗斯经济有可能发展》的调查报告中称，“俄罗斯有相当多的有潜在生命力的没有被利用的生产能力、众多的专业人员和廉价的劳动力”，“只要规定了平等的竞争条件”，“外国投资不断流入”，就“可以使俄罗斯经济稳定和迅速地增长，年增长率可达8%，可以使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增长一倍”。俄罗斯学者尼古拉耶夫在评述该报告时称，“很乐观”。普京总统于1999年底发表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称，据“专家计算，为了俄罗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葡萄牙或西班牙现在的水平，在年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速不低于8%的情况下，我们需要15年的时间。如果保持10%的增长速度，那么在15年内我们可以达到英国或法国现在的水平”。虽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8%和10%是“专家计算”的结果，但普京是倾向这种预测的。他说：“也许专家们的计算不那么准确，我们没有落后那么远，我们可以更快地追上去。”但不管怎样，我们“应尽快地制定和实施长期战略”，“达到必要的增长速度”，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这也是政治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意识形态问题”。在2000年3月，普京则明确提出，必须使经济增长达到7%～10%，“稳定经济是最重要的任务，是国家的头等任务”。政府总理卡西亚诺夫在圣彼得堡的一次会议上说，俄罗斯“2000年的经济增长速度将为10%——这是美国经济增长速度的两倍”[6]。普京的经济顾问伊拉里奥诺夫在谈到俄经济增长速度时说，“我认为，如果能够进行制度上和经济上的改革，俄罗斯经济就可以以每年8%～10%的速度增长”。
俄罗斯总统大选前后，普京及俄罗斯官员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加上俄经济出现了一些积极现象，对经济形势作出乐观的估计是可以理解的。1995年也有过这种情况。1995年是俄议会选举年，第二年将进行总统大选，在上半年经济出现某些稳定迹象后，当时任副总理的丘拜斯曾说，1996年将是取得突破性进展的一年，从1997到1998年度开始，俄罗斯经济将起飞，年度增长率可达10%～12%。丘拜斯的这种预测完全是为了赢得政治上的好处，它已成为历史笑柄。
预测俄罗斯经济增长速度介于国际组织和俄罗斯官方人士之间的是《俄罗斯联邦2010年前发展战略》（草案）和一些学者的预测。
《俄罗斯联邦2010年前发展战略》（草案）的预测是，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在10年内平均增长率为5%～6%，在个别年份里这一增长可达8%～10%”。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的学者和莫斯科国际银行外汇交易所人员的预测是，1999～2000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为4%～6%，2001～2008年为6%～8%。俄罗斯经济分析局基金的预测是，2000～2004年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分别为5.5%、4.2%、5.8%、5.6%和4.7%，即年增长率约为5%。
我们认为，对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的上述预测，即年均增长5%～6%比较可信。因为俄联邦的上述《发展战略》考虑到了各种因素，随意性较小，而学者的预测一般不迎合某种政治的需要，比较客观。
按照《俄罗斯联邦2010年前发展战略》（草案）和学者的预测计算，到2004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将累计增长15.1%～18.5%，即可以恢复到1993年的水平。如果2004年之后俄国内生产总值仍以每年5%～6%的速度增长，2010～2013年俄国内生产总值可增长45%以上，即可以恢复到1990年的水平。
（二）保证俄罗斯经济恢复性增长的条件
第一，保证俄罗斯经济恢复性增长的条件，是有了一条符合本国国情的经济发展道路。这就是普京的“第三条道路”。普京“第三条道路”的合理性及其主要经济政策主张已在本文第一部分作了全面分析，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俄罗斯政局趋稳。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政局动荡与经济危机互为因果，形成了一个“怪圈”。今后，俄罗斯政局相对稳定，将与经济的发展形成良性循环。俄罗斯政局趋稳的主要根据是：①普京总统有较高的威望，他就任俄罗斯总理7个月就获得了社会的广泛认可，在第一轮总统选举中就击败了所有对手，荣登总统宝座。1999年8月，叶利钦任命普京为政府总理，并钦定为自己的接班人。但是，当时大多数俄罗斯人对此不屑一顾。普京上任伊始的支持率不到1%，任何一位潜在的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都比他高。然而，7个月之后普京在总统选举中获得了令人信服的胜利，得票率达到了52.94%，超过第二名总统候选人久加诺夫（得票率为29.34%）23.6个百分点。②反对派的力量明显削弱。我们仍以总统选举为例。在本次总统选举中，除普京外，得票率超过5%的只有共产党领导人久加诺夫和“亚博卢”集团领导人亚夫林斯基两人，他们得票率之和为35.18%。而1996年第一轮总统选举时，除叶利钦之外得票率超过5%的有四个党派和运动的领导人，他们得票率之和高达59.6%。③普京与俄议会第一大党团——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的主要政治经济主张基本相同，有利于政府与议会的合作。普京和久加诺夫都把爱国主义和强国意识作为“精神支柱”，都认为俄罗斯应首先解决经济问题，都主张加强国家政权、法制和秩序，都强调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发展对外关系，等等。俄共是俄国家杜马第一大党团，普京和久加诺夫政策主张趋同，为执行机关与立法机关的合作奠定了基础。比如，在普京的要求下，议会已通过了一系列法律。就连最近发生的“库尔斯克”号核潜艇沉没事件，共产党议会党团也没有像“右翼力量联盟”和“亚博卢”的领导人那样过多指责普京，这在叶利钦时代是不可想象的。④普京总统有一个可依靠的组织——团结党，而且它是俄第二大议会党团。
普京上台几个月的实践表明，俄罗斯政局是稳定的，甚至普京进行的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改革也没有引起地方领导人的公开抵制。
第三，进行政治改革，加强中央集权制，有利于控制经济局面。其主要措施是：①把全国分为七个联邦区，每个联邦区都设一名直接隶属于总统的全权代表和联邦政府代表机构；②改革由共和国、州等89个联邦主体的地方行政长官和地方议会议长组成的上院，由联邦主体议会选出两名议员组成；③如果联邦主体制定了违反联邦法的条例或采取了有违联邦法的行政措施，总统有权撤销这些条例和措施以及解除地方行政长官的职务和解散地方议会；④成立直属于总统领导的国务委员会。
苏联解体的一个重要教训是，戈尔巴乔夫实行“公开性”和“自由化”政策，各地自行其是，削弱了中央权力。俄罗斯独立后，叶利钦关于中央和地方权力方面有一句名言：“你们能消化多少主权，就可以要多少主权。”这造成了一系列问题，其中主要有以下四点：①地方通过的法规中，有2/3与联邦法律和宪法相抵触；②许多主体建立的民主制度仅属于亲近地方官僚的少数人；③自上而下的权力机关消失，联邦权力机关的分支机构成了地方的保护者，不再对中央负责；④地方行政长官和地方议会领导人组成联邦委员会违反了宪法规定的权力分开的原则，而且使联邦委员会变成了有时不按专业原则运作的机构。
总之，由于过于分权和各地无视中央的存在而各自为政，致使中央的政令难以在地方实施。普京加强中央集权，建立垂直的权力机关——总统权力机关，不仅可以解决叶利钦时期造成的上述问题，控制住政治局面，避免重蹈苏联解体的覆辙，而且又能控制经济局面，使国家真正成为一个统一的经济体，有利于克服经济危机和使经济走向复苏。当然，普京加强中央集权制也可能产生负面影响，使地方积极性受到抑制，甚至形成新的专制。
第四，俄罗斯将实行新的使外交服从于国内经济建设的对外政策。普京强调，要“从本国的国家利益出发制定对外政策”，并说俄罗斯“对外政策的基础是务实、经济效益、国家利益至上”，对外政策应当“维护俄罗斯在国外的商业利益”，“服务于吸引外国投资的任务”。“俄罗斯不会再纠缠没有经济利益的事情，不会再就对俄罗斯没有重要意义的问题与西方对抗”。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也说，俄罗斯外交“应当创造条件解决俄国内问题，即应当利用外交手段使西方投资者来俄投资，而不是逃离俄罗斯”。俄罗斯外交和国防政策委员会发表的一份报告则明确提出，俄罗斯将奉行“同中国最近20～25年的对外政策相类似”的对外政策。
第五，制定长期社会经济发展战略。俄罗斯制定了《俄联邦政府长期社会经济政策基本方针》。用普京总统的话说，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经济和社会积累大量问题的教训之一，就是缺乏这样的远景发展战略。今天有了这个发展战略，“将使俄罗斯成为世界上一个发达、繁荣和伟大的国家”。
除以上五点外，世界经济形势较好，世界市场行情对俄罗斯出口石油及其他原材料有利，也是俄罗斯经济在普京任期内能保持增长的重要条件。
三 投资不足：俄罗斯经济回升的主要障碍
刺激消费和增加投资，是促使经济增长的基本条件。目前，阻碍俄罗斯经济回升的主要因素是投资不足，其中包括吸引外资较少。今后几年，俄罗斯经济环境有望改善，投资不足问题将有所缓解。
（一）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连年下降
从1991年起，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连年下降（见表1），截至1998年累计下降了76.6%，即1998年的固定资产投资仅相当于1990年的23.4%。固定资产投资锐减，是造成俄罗斯生产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之一。
表1 1991～1999年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和国内生产总值指数
1998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较1990年下降41.6%。俄罗斯固定资产投资下降的主要原因包括以下几方面。
（1）外债负担过重。目前，俄罗斯欠外债1560亿美元，是联邦预算的4～5倍。这还不包括俄罗斯各银行和公司500亿美元的外债。
俄罗斯2/3的外债是从苏联继承下来的，1/3是俄罗斯独立之后欠下的。1988～1991年，在改革的名义下，苏联向西方国家借了几百亿美元。同期，苏联同东欧国家由记账贸易转为自由外汇贸易。由于苏联同这些国家贸易存在大量逆差，欠下了它们几百亿美元。俄罗斯是苏联的法定继承人，也就继承了苏联上千亿美元的外债。俄罗斯近几年所欠西方几百亿美元，也是在改革的名义下借来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俄罗斯进入了偿债高峰期。据统计，前几年俄罗斯每年偿还外债约150亿美元，1999～2004年每年需偿付外债103亿～170亿美元。俄罗斯国库空虚，外汇储备只是在2000年6月才突破200亿美元，偿还外债只能靠举新债和乞求减免或延期。因此，俄罗斯对固定资产投资的能力非常有限。
（2）资本外流。最近几年，俄罗斯外流的资本每年高达150亿～300亿美元，接近和等于俄联邦预算支出。这是最普遍的估计，而俄罗斯国家杜马代表、国家私有化结果分析委员会委员利西奇金的估计是，1991～1996年的6年间，俄罗斯资本外流达3000亿美元。照这一数据计算，俄罗斯每年资本外流额为500亿美元。[7]
俄罗斯资本外流分合法和非法两种情况。俄罗斯境外投资不多，所谓合法外流更确切地说是法律疏漏所造成的私人资本外流。这种外流约占外流资本的1/2。
俄罗斯资本外流主要是国家造成的。国家没有为投资者提供具有吸引力的经济环境，不能保证私有财产的所有权，企业家不得不把资金投向更有利和更安全的国外。
（3）私有化没有为企业筹集到再投资基金。在西方国家，私有化是国有资本存量和结构调整的过程，是吸收社会投资和国有企业经营机制民营化的过程。但是，俄罗斯推行私有化是为了“使改革不可逆转”，是某些人为自己和个别人中饱私囊。因此，俄罗斯私有化使国有资产大量流失，没有为企业筹集到再投资基金。据俄罗斯国家杜马代表、国家私有化结果分析委员会委员利西奇金在其《“私有化证券”疗法》一文中说，俄联邦国有财产委员会“为了摆脱国家杜马对私有化进行监督”，曾把价值至少1万亿美元的500家大企业匆忙以72亿美元出售掉了，1992～1996年俄联邦私有化上缴预算收入只占预算收入总额的0.15%。
另外，政府官员腐败，营私舞弊，攫取国家财产，也是俄固定资产投资锐减的重要原因。
（二）俄罗斯吸引外资较少
早在1978年苏联就通过了在其境内建立有苏联企业和外国公司参加的合资企业及其活动的办法。1991年，俄罗斯联邦正式颁布了《外国投资法》。但是，20多年来，俄罗斯非财政经济部门累计吸引外资不到300亿美元，而且外商对俄产业部门投资比重较小，仅占投资总额的43.6%（见表2）。
表2 截至1999年底外商对俄投资情况
俄罗斯吸引外资较少的主要原因是其投资环境不好。1993年3月，伦敦金融杂志《欧洲货币》按外国投资可靠性把俄罗斯排在了169个国家中的第149位。1994年，英国《经济学家》杂志在对一些国家经济风险的调查中，计算出的俄罗斯风险指数高达90%。作为对比，原东欧国家的指数在29%～40%之间。从1998年起，瑞士洛桑国际管理研究院在对世界47个主要国家和地区的经济竞争力调查中，连续三年把俄罗斯排在最后一位。俄罗斯投资环境不好，主要表现为政局动荡、经济衰退、法规不完善和社会经济犯罪严重，以及一些人特别是一些企业领导人思想陈旧。俄罗斯政局动荡、经济衰退、法律不完善人所共知，这里不再赘述，现只简要介绍俄罗斯社会经济犯罪和思想陈旧方面的情况。
随着俄罗斯向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过渡，居民贫富差距拉大。加上失业、社会福利、拖欠工资和退休金等问题得不到较好解决，以及社会道德教育无人问津、政府官员腐败、执法不严、营私舞弊等，使俄国家治安状况恶化，社会经济犯罪率急剧上升。据俄统计，从1991年到1999年，俄每年立案的违法行为都在200万件以上。其中1992年为276.07万件，较1990年的183.95万件高出50%；1999年为300.15万件，较1990年高出63.1%。
至于思想陈旧，俄罗斯一些人及某些企业的领导人主要有三点认识影响吸引外资。一是妄自尊大，对本国经济在世界上的地位估价过高。俄罗斯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苏联是因为经济落后而输掉了“冷战”。而“冷战”后，仍夜郎自大，依然认为自己是世界大国，具有强大的经济科技潜力，对吸引外资特别是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没有紧迫感。二是表现为叶公好龙。俄罗斯一些人一方面表示欢迎外国投资，但另一方面又生怕吃亏，千方百计不让外商赚钱，甚至持敌视态度。比如，对于来自日本的投资者，他们总认为是为了获取俄罗斯的自然资源；对于来自中国的投资者，认为其是变相移民；对于来自欧美的投资者，俄罗斯人持有“冷战”思维，认为他们是潜在的敌人；等等。三是不能辩证地看待来自外国投资者的竞争，把这种竞争与自己的发展对立起来。因此，他们常常通过议会和政府中的代言人从中作梗，不为外国投资者创造优越的投资环境，使其在不平等的条件下与自己竞争。
（三）投资不足严重影响经济发展和回升
投资不足，影响到了俄罗斯经济各领域和部门的正常运行和发展，国民经济回升乏力。
首先，固定资产投资锐减，使一些重大项目不能按时运营、缓建和停工。1991年，俄固定资产投资较上一年减少15%，致使273个国家项目中只有51个交付使用，占19%。未能交付使用的项目大多是能源及大型工矿企业项目，对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影响较大。1992年，由于投资减少，加上建设中所需原材料的价格急剧上涨，靠联邦预算资金建设的最重要的286个项目中，只有54个项目全部投产，25个项目生产能力部分投产，完成计划的不到1/3。全年未完工程量在上一年增加1/3的基础上又增加了1/3。1993年，联邦投资纲要规定当年投产的652个项目中，只有122个生产能力全部投产，加上71个生产能力部分投产的项目，只完成纲要的30%。这一年未完工程量又增加了20%～25%。1994年，俄未完成工程量较1993年增加了60%。1995～1998年，俄固定资产投资继续下降，除少数能源和运输业工程项目外，其工业和农业领域基本没有兴建大型项目。
其次，俄固定资产投资锐减，使工业设备损失严重，更新工作难以进行，损耗率和陈旧率上升。20世纪70年代，苏联工业设备的平均寿命为7.3年，1996年平均寿命延长到了14.6年。目前，俄70%以上的机器设备使用期已超过10年。这个指标高出经济发达国家一倍以上。
使用期5年以下的设备在全部设备中所占比重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产品水平的高低。目前，俄罗斯这一比重已从1990年的29%下降到了1998年的4.5%。因此，俄罗斯产品质量相对于发达国家越来越差，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和质量方面有竞争力的产品大大减少。西方发达国家和新兴工业化国家把俄罗斯已排挤出科技含量高的产品市场，俄罗斯在这一市场上所占的比重不到1%，而美国占36%，日本占30%。工业设备老化，还使生产安全事故频繁发生。
再次，缺乏资金，投资减少，使俄基础设施老化，不能及时更新和维修，灾难不断发生。最近俄罗斯发生的两场大灾难——“库尔斯克”号潜艇沉没和莫斯科电视塔失火，就是基础设施老化而没有及时维修的结果。长此以往，俄罗斯的灾难将成为家常便饭，空难、输油或输气管道破裂和建筑物倒塌事件，以及辐射和有毒物质泄漏事件都有可能接连发生。
最后，投资不足，难以进行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调整。众所周知，俄罗斯经济结构不合理，农业、轻工业、重工业比重失调，重工业比重过大，轻工业比重过小，农业落后。不调整这种结构，俄罗斯经济就不能稳定发展，就不能满足居民日常生活用品的需要。
俄罗斯投资资金较少，尤其是吸引外资少，直接影响着产业结构的调整。要使目前俄罗斯资本密集型产业结构上升为知识密集型产业结构，需要大量资金来引进技术和设备，以及与外商建立更多的合资企业。
从以上分析不难看出，俄罗斯经济投资不足，不仅影响目前经济状况，而且影响未来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四）俄罗斯经济投资不足问题有望缓解
俄罗斯解决经济投资不足问题，除国家设法筹集资金外，还必须改善经济环境，提高国内外投资者的积极性。目前，俄罗斯经营风险和税收过高，各种登记制度复杂，检查繁多，国家管理机关的职能与商业机构的职能混为一体等影响企业积极性的现象比比皆是。针对这种情况，普京总统在2000年7月8日对联邦会议所作的国情咨文提出了改善经济环境的六项措施。
（1）保护所有权。国家应当确保股东能够获得有关企业经营情况的信息，防止资产外流。公民的财产所有权应当得到保护。
（2）保证竞争条件的平等。在俄罗斯，一些企业被国家置于特权地位，它们的能源费用低廉，可以不纳税，享有许多优惠。但是，按正常条件运作的另一些企业却受到歧视，实际上为享有特权的企业付费。今后，俄罗斯将取消各种毫无根据的优惠和特惠以及对企业实行的毫无根据的各种直接和间接的补贴。另外，在分配国家资金、许可证和配额时，对各企业也要平等对待，在实施破产程序时，一视同仁。
（3）使经营者不受行政压迫。国家将避免对经营活动进行过多的干预。对政府官员自作主张，对经营者肆意盘剥的行为将予以制止。将发挥法律的直接效力，将部门的指示减少到最低限度，消除对法规文件进行双重解释的现象。此外，俄罗斯还将简化企业登记、鉴定、拟定投资项目等活动的程序。
（4）减轻企业税负。目前，俄罗斯过高的税收加剧了偷税漏税现象和“影子”经济，降低了投资积极性，最终导致国家竞争力的下降。因此，国家将继续进行税收改革，主要是减轻企业税收负担。另外，俄罗斯还将从根本上简化海关制度，制定统一的关税。
（5）建立金融基础设施。俄罗斯将把没有生命力的机构清除出银行系统，保证银行活动的透明度，让证券市场真正成为募集投资的机制，使资金投放到最有发展前途的经济部门。
（6）实施现实的社会政策。普京主张最有效地利用金融资源，大力刺激经济发展，发挥人的潜能；重视医疗、教育和文化发展；减少居民过多的社会义务，严格履行所保留的义务；保证退休体系的财政稳定；等等。
除上述措施外，为了鼓励外商投资，俄罗斯还于1999年7月颁布了新的《外国投资法》。该法突出强调要保障外国投资者的利益。可以说它是对以前俄罗斯吸引外资法律不完善和在实际工作中往往损害投资者利益汲取教训的总结。新的《外国投资法》出台后，俄罗斯又对一些与外商投资有关的法律进行了修改和补充，使外商投资的法律环境日臻完善。俄罗斯外商投资法律环境的完善，将有力地促进吸引外资。
除改善经济环境，提高国内外投资者投资积极性外，通过艰苦谈判使巴黎俱乐部、伦敦俱乐部延长俄偿债期限，对私有化严格监督，避免国有资产流失，以及对出口贸易外汇收入进行监督，防止外汇流失等措施，也都有利于俄罗斯增加对经济的投资，促进经济的发展和复苏。当然，上述措施目前还未完全实施，真正落实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但它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2000年上半年俄固定资产投资和吸引外资都有了明显增长。
[1] 原载于于治贤主编《新世纪之初的世界经济》，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第186～206页。
[2] 〔俄〕尤里·彼得罗夫：《“第三条道理”在痛苦中诞生》，〔俄〕《独立报》1999年1月16日。
[3] 普京1999年11月22日在全俄国有资产管理系统会议开幕时的讲话，俄塔斯社莫斯科1999年11月22日电。
[4] 肖枫：《资本主义跌宕起伏一百年》，《探索与决策》2000年第7期。
[5] 〔俄〕阿尔巴托夫：《从现实社会主义到史前资本主义——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如何把俄罗斯从一个危机推向另一个危机》，〔德〕《法兰克福汇报》1998年7月31日。
[6] 〔美〕戴维·桑兹：《经济好转使普京受到鼓舞》，《华盛顿时报》2000年6月20日。
[7] 〔俄〕利西奇金：《“私有化证券”疗法》，《论坛报》1998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