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红衣如火映

初见时，少年一身红衣似烈火。灼热了微凉的空气，亦灼烧了一颗跳动的心。

壹、

唐栀以为自己对于少年是一见钟情。于是撒了欢似的跑向少年，扬起头，一双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我喜欢你！”

闻言，少年一愣，遂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轻声道：“不可胡说。”唐栀即刻鼓起两边腮帮子，活像是一只河豚：“我没胡说！”

少年仍旧是那一句话：“不可胡说。”唐栀咬住下唇，小脸上满是倔强的模样儿。

少年默默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这一突如其来又出乎意料的动作惊得唐栀连动也不敢动。

恍惚间，仿佛一呼一吸的动作也变轻缓很多。

“你……你……”唐栀有些变结巴了。

“软的。”少年兀自开口道。闻言，唐栀忽然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一双眼睛再不敢看着少年。

正当她想低头时，少年偏又轻抬起她的下巴，略显低沉又清澈的声音就这么蛮不讲理地闯进唐栀的耳朵：“你喜欢我吗？”

唐栀嗫嚅着唇，脸上仿佛火烧似的又烫又红：“我……我……”唐栀想说自己越发喜欢少年了，想说自己可否将来嫁与少年为妻，想说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却也想问少年一句话——

“你喜欢我吗？”

贰、

末了，唐栀只记三件事——

一是初见时，她不过八岁，少年不过十岁。

二是初见时，她以为自己对于少年是一见钟情的。

三是初见时，她不知少年姓甚名谁，只知少年是一身红衣似烈火。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是十年匆匆而逝。

唐栀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亦是远近闻名的一位美人儿。

及笄时，说亲的快把唐家门槛踏破了，求亲的则是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可惜唐栀对于说亲的要么找借口搪塞，要么关上门谢客。对于求亲的，唐栀给予的反应一概淡泊如水。

每每都是这番景象——

“唐小姐，我今儿个专门前来求亲，为的就是……”

“公子请喝茶。”

“唐小姐，我为的就是……”

“公子请用膳。”

“唐小姐……”

“公子请慢走。”

于是乎，前来求亲不成又酒足饭饱的人一茬又一茬。慢慢的，说亲的人变少，求亲的人也变少了。

叁、

唐家门槛另做成一块新的。

唐老不幸中年丧妻，唯独一个唐栀承欢膝下。活了将近半辈子，俨然就是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了。

虽说婚嫁是女子一生大事，唐老却也不想因此逼迫女儿。

他只说三句话：

“不恼即可。”

“不怨即可。”

“不悔即可。”

说完，唐栀对着唐老便是跪下连磕三个头，她的脸上有泪滑过，声音却透出无比坚韧：“女儿谢爹成全。”

唐老一声叹息幽幽，唐栀一颗心终不悔。

肆、

转眼就是一月又余。当晚，唐栀正欲歇下，侧耳却闻打更的一阵鼓点密集的锣声，打更的像是故意扯开一条嗓子来喊：“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唐栀登时睡意全无了，披上件薄衫便就快步地跑出门。盛大的火光染亮半边漆黑的夜，恍若当初一身红衣似烈火的少年。

唐栀不自觉的加紧步伐，仿佛是她就快要再见当初少年了。

“快拿水来！”

“这也快烧着了，快想点办法呀！”

“我快呛死了，谁来搭把手？”

唐栀赶到时，听见一些人忙着救火，听见一些人忙着私语：

“瞧这把火哟，一下烧死多少条命！”

“谁也挡不住一个天灾人祸哟。只可惜了这家年仅二十岁的公子，一根断裂的横梁愣是重重地砸在他的双腿上，这双腿定就是废了。”

“据说这家公子素爱一身红衣，不少姑娘挤破头了也想着嫁他呢。”

“如今却成一废人，可怜又可悲呀。”

唐栀顿感一颗心被重重地砸了下，一呼一吸都是痛的。火光灼热她的脸，却灼热不了她的脸。

初见时一身红衣似烈火的少年郎哪，如今却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终、

事后，火被扑灭又被淡忘，这家年仅二十的公子却幸存下来。只是半边脸毁了，只是一双腿废了。

再无一个姑娘想嫁他。

唐栀却是站出来：“我想嫁你。”人人皆是道她失心疯了。

唐栀却是不管众人眼光如何看待自己，她只管推着一张轮椅——这家公子面如死灰地坐在轮椅上。

唐栀对他说：“我喜欢你。”只是一双眼睛不再弯成一对月牙儿。

他只是手指轻颤。

唐栀又对他说：“我没胡说。”

他的唇泛白了。

唐栀于是握紧他一只手，那句埋藏十年的话终于问出来了：“你喜欢我吗？”

他睁开眼，费力地蠕动着唇：“我……不……不能……娶……娶你……”

唐栀坚持只问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他静默半晌，终于道出三个字：“我……喜……欢……”

唐栀将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泪水又将他的手掌浸湿：“你只能娶我。”

时隔半月，唐栀出嫁了，娶她的人坐一张轮椅，一身喜服好似烈火。

——

愿今生再遇见

消融你眉间悲戚霜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