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复制黑毛衣
回到家中,已近午夜,我还是打开卷宗,继续写案情分析报告。
自从张乎报案哥哥的黑毛衣被人抢走后,一逮着空,他就推着那辆标志性的二八式自行车,骑到出事的巷子口值班,瞪大眼打量来回路过的人,谁会穿上那件黑毛衣。
他説报案时,警方要求他提供线索,而线索是当时谁也没有看见。
毛衣不见后,张之疯得更厉害了,也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好几次不见回家,张乎只能央求大家出动帮着寻找。
张之搭上了过江的小火轮,渡到长江对岸,累了就睡在轮渡口的趸船上,饿了翻垃圾箱,几经折腾把大家都弄得累了,我説买件新的毛衣不就得了。
张乎摇摇头,説他就认得这件。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干脆复制一件吧?”我提出一个想法。
张乎也没办法了,你哪有时间跟疯子耗,只好同意,然后问我谁会织?
我惊讶:
“嫂子不会织毛衣吗?”
他又摇摇头:
“本来就是独生女一个,从小在家里就不干活,嗨,到我家把上上辈子的活都做了。”
我説嫂子总是帮他洗衣服,应该能画出毛衣的花纹吧?
张乎摇摇头説:
“那不一定。”我鼓励説还是问问吧。
第二天,他拿着夫人画的画,指给我看:
信纸上,有好几道不同的纹路,图案非常的复杂,在每一道纹路中,还有镂空的洞眼。
幸好她记性好,能基本复原图案。
想了想可能只有找小唐了,她们少年宫的年青女老师多,或许能复制。
很快小唐给回了信,説这是一款非常经典的毛衣款式,在《上海针织》这本书里有,她让我到图书馆里去借借看,借到了她就可以复制,她认识张之,知道他穿的尺寸。
我説快结婚了,就不麻烦了,小唐生气了,让我别罗嗦。
借到书后,我问毛线怎么解决?小唐说买到了,不用操心。
过了两周,小王把毛衣带给我,心疼地説:
“为了赶它,唐唐每天织到深夜,针脚太复杂了,常听到她边织边哀叹:
这是哪位的手艺啊,根本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是在挑战织毛衣的心理极限:用单根最细的线织,嗨,织完唐唐瘦了好几斤。”
我脑子里出现晴雯补裘的画面。
新的毛衣,带着毛绒绒的线头,我回忆张乎身上穿的那件,毛头都磨没了,只好找出搓衣板,反复洗,又怕洗得太旧。
“小唐叮嘱,不能用衣架晒,会拉夸下来。”
把桌子抬到院子里,铺开来晒,然后我穿在身上试着磨掉毛,加点人味。
穿着穿着心里不踏实起来,找到小海商量:
“我还是到所里备个案吧,这衣服仿得太像真的了,我又给加工了,衣服上现在都是我的指纹我的体味,要是哪天张乎陷害我,説是我偷的,或给群众举报什么的,也是极有可能的。”
小海説也好,差不多就行了,别把戏演得太像真的。
我让小海保密,只要能骗过张乎,定能瞒过张之。
小海给张乎打电话,让他把岗给撤了,説毛衣找到了,不知道谁恶作剧,给扔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可能是你天天象门神那样盯着,犯罪分子害怕了。
张乎当然不相信,让我陪着去,小海从档案柜子里拿出毛衣,让他签收,然后销案。
他里外翻看了一遍,説真是像,可能就是这件。
我故意说:
“这图案好难织的,认识的女生都説不会。要是学,这么细的线,一天不休息地织,也要两个月。”我从技术上否定复制的可能。
他拿出塑料袋,想了想,又还给小海,説你先拿着,我领哥哥过来取。
一个小时后,弟兄两人来了。
张之看到门楼上的警徽,死活不进门。
“谁的黑毛衣?黑毛衣。快来领,听到没?”我在前台叫喊。
张之听到了,马上乖乖地跟着弟弟身后。
小海一本正经地叫道:
“谁是张乎?”
他举起了手。
“是你报的案?”
“是的。”
“根据你的描述,某年某月夜,你哥哥张之身上的毛衣被人强脱了下来,抢走了,现在据刑侦调查,结合群众举报,抢劫犯已被抓获,交待了犯罪事实,你看看是不是这件?”
张乎装着辩认,远处座位上的张之一看见黑毛衣,飞一样过来,一把抢过毛衣,贴在了脸上,泪水流了下来。
我和张乎、小海点点头,戏演到这个份上,赶紧收场吧。
张乎立刻给哥哥套上毛衣,不大不小正合身,张之一个劲地嗅着毛衣。我浑身紧张,那上面全是我的味道。
张乎虎皮潦草地签完字,拉着哥哥离开了。
我们一早就赶到师范大学,今天邀请了干部科的小刘,和我们一起考察第一批挑选出来的讲师团人员政审资料,就是调档,而这个权力只有组干科才有,组干科是简称,全称是组织干部科。
当时的组干科有三个人,科长加上两个科员。
张乎分析了:最好调出小刘和我们一起去,因为科长那是绝对讲原则的人,不会透露半点档案消息,这是他们的组织科原则,剩下的科员中,只有小刘与我年纪相差不大,可能会给我吹吹风。
我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道张乎是怎么跟部长汇报的,在同意报告的首页,部长签了请小刘协助政研室工作的指示,也就是部长已指定人员了,不会再有变化。
王主任也把文件签发了转马科长阅,不传其它科室的人看,平时部里文件,至少科长都得看,知道近期各科的事务,秘书小胡特别上楼把这份急件交给马科长,让他当面看完后签字落实,説部长很重视这次政审,等着回话呢。
我和张乎在座位上等电话,一会儿电话响起来,小刘打来的,説他后天要出差,明天一早能否到学校去落实第一批人员的政审?反正人不多,半天就够用。
我急忙説,早就安排好了,就等您大驾出动。
小刘被这阵马屁拍得飘起来:
“革命工作,共同努力。”
我的包里装着龙龙刚给寄来的他生产的牦牛肉干,让股东给提提意见,我隔着塑料袋闻了闻味道,又摸了摸,给他写了意见:
“考虑到产品销售保质期有一年,到时份量可能会减少,水份会干掉,在北方干得更快,因此在原来500克的基础上,加出三克,并写上赠送3克,不让销售商被动。建议每条牛肉干单独包装,防止打开后干掉。”
龙龙给我回信,让我辞职去香格里拉跟他一起做生意得了。
时间还早,会议室里空着,只摆上了茶杯、记录用的纸笔。
张乎突然问我:
“谁织的毛衣,我要好好感谢她。”
我装着惊讶:
“不是在派出所门口捡到的吗?”
张乎冷笑,拿出夫人画的那张信纸,指着花纹下面的一个方块,让我辨认。
“你哥哥不是穿上认可了吗?”
他冷冷地説:
“你小子也学会欺骗组织了,差点让你给瞒过去了,张之头脑坏了,你嫂子还是正常人,小子,看看这个图案。”
我反问:
“这么小,根本看不清楚。”
“这是缝在黑毛衣左下方的标签。”
“哦,商标对吧,可能对方怕查出来,在哪儿买的,撕掉了。”
我觉得自己撒谎的本事见涨。
张乎把脸虎下来:
“宋明同学,再问一次,这到底是谁做的好事给复制的?”
“小唐,是小唐,她老辛苦了,天天熬通宵,瘦了几斤,哀叹谁织的,给自己找事,织这么复杂的图案,还用细线,一根线。”
张乎脸色缓下来:
“替我向她谢谢了。”
我献媚地答:
“早感谢过了,不过,头,你怎么知道它是复制的?你哥都没看出来。”
张乎摇摇头:
“我哪有那么心细,是你嫂子发现的:毛衣上有一个织上去的标签,上面用线绣着一朵玉兰花,她也给画出来的,但是你没注意加上,因此破绽了。”
我脑子里出现了吴寂寞家的那棵玉兰树。这个绣上去的花朵,应该就是她家族的徽标,也是她的记号。
“真没想到,她和张之关系这么铁,所以她决不会出卖张之,现在倒好,她的遗书被你烧掉了,唯一证明她和你哥老铁关系的黑毛衣也丢了,这下就是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了,也不能说明她只是举报了邓卫东,并没举报其它人。”
“等等,我觉得怎么这么怪啊,好像是那儿不对劲哎。”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灵感,但又消失了,没有抓住它的尾巴。
当一个人被好奇和欲望抓住时,就入了局了,张乎成功地让我入了局,而且是自投罗网,因为这个案子太烧脑了。
八个人中,谁会是真正的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