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花暗香
我正和张乎聊着昨天的事,师范大学干部处的郝处长陪着小刘走进会议室,小刘一到学校,直接去拜访了郝处长,不象我和张乎坐在冷板凳上傻等,做组织工作的人,就是善于和人打交道,作风就是不一样。
郝部长热情地和我俩打了个招呼,开始主持会议。
她传达了学校的下发的文件精神,表明尽快落实第一批十名参加讲师团的人员名单,并通过学校和部里的政审后,尽快报到市委批准。
因为我和张乎不是组织部们的人员,我俩算是了本次列席会议。
小刘把统一的政审表格交给了郝部长,她转给了副处长,副处长搬过了厚厚的一叠档案文件袋,按照名单顺序,打开档案袋,取出里面的资料一一核对,填完数据后,再转给小刘审核。
一个小时后,基本填完了表格。
小刘让我和张乎回避一下,他们要最后给每人写评语。
我想也就是汇签“同意”两个字,有必要让我们出去吗?
张乎説正好抽根烟。
从操场上抽完两根烟,小刘招呼我们进来,会议室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説都弄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么快?”张乎装着吃惊的样子。
“因为是第一批,过得比较细。”
“没啥问题吧?”我想套出点话。
小刘把桌上的纸整理后,放进包中説:
“政审意见写了,还得经部务会议讨论通过,因为是政审,所以讨论时,你们不必参加,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这就看出了科室与科室的区别,领导全部核心思想工作的是组干科。
张乎收拾包,説要接孩子,马上就撤,我磨磨叽叽地收拾,小刘説刚才太紧张了,抽根烟一起走吧。
他抽完烟进来拿包,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刚才我还一直在思考:是不是偷偷打开他的包,看一眼政审资料,特别是庄静的政审意见上写的啥。
张乎曾告诉过我,无论一个人怎样改名换姓,他或她的档案,一辈子都跟着,里面的记录抹不掉,所以,这才是他提出要求对讲师团人员进行全面政审的原因:
让组织上帮他查出真相。
我拿出那包牛肉干对小刘説:给咱双胞胎的小侄儿尝尝,快到磨牙的点了。
“借花献佛,这是龙龙寄来的,这小子又开了家牦牛肉加工厂,説营养丰富,将来大家越来越有钱,会对健康加大投入,他赶先做个厂,专门生产地方原材料的营养类产品,提前培养消费者,当然还是我们这些股东投的钱。”
我故意把投资説的很轻松,我和龙龙合伙挣钱的事,他不可能不耳闻。
小刘表示感谢,并叹了口气:
“当时龙龙也跟我借了钱,要不是有两个孩子的拖累,我也想拿点钱出来投资,就这点死工资,刚够吃饭用。最近奶粉又涨价了,便宜的也不敢买给孩子吃,这进品的奶粉比国产的,要贵出三分之二的钱,抢钱啊。”
我説:
“让龙龙的厂搞点牦牛奶粉,你那两个双胞胎照片打个广告,让龙龙回报奶粉,还省得请模特花广告费了呢,又便宜了这小子,双赢。”
我被自己的经商天赋感动了,説得真情流露,掏心掏肺。
“这下好了,省了奶粉钱,这可是老大一笔支出。”
我俩击掌签约。
我説等你出差回来,我通知报社的摄影老记,给两个侄儿拍点照片,费用我出了。
小刘説那我尽快下周赶回来。
我俩越説越近,一起走回单位。快到部门口时,我不经意地説:
“这次这十个人没问题了吧,下个月讲师团项目要启动了,部长特别重视,我和老张在学校挑了一个月,可别出什么妖蛾子。”
小刘拉着我的衣袖,四下看了一下:
“你俩怎么考察的?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有严重的问题。”
我惊讶地説:
“不会吧,除了庄老师,就都是应届毕业的学生,还都是学生会干部,第三梯队的人才,会有啥问题?”
小刘説:
“问题就是那个带队的庄老师,你听説过张乎哥哥的案子吗?她就是当年的参与者。”
这个问题不能再装,我点点头:
“是吗,记得张乎给我看过判决书,上面有三个女的,没有人姓庄呀。”
“她改了名。”小刘的脸上露出了职业的惋惜。
“我能猜猜吗?嗯,那个姓吴的早死了,只剩下两个女人,难道是梅花喜欢漫天雪?”
我点出了庞红梅的名字。
“我可什么都没説。”
“这倒是意外了,如果真是她,表明她在早期就有崇高的革命觉悟,有杰出的业务水平,这不正好是我们想要的又红又专的人才吗?”
“一个冲在时代前列的人,往往是烈士。需要牺牲掉的,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而组织需要的人,是没有冲动的,理性的人。”
“他们不是被无罪释放了吗?”
“我看了档案也才闹清楚,是释放,不是传説的无罪释放。”
“那是什么意思?这有区别吗?”
我懵圈了。释放代表无罪,判错了,当年还没有赔偿一説。但这也是了不起的进步。
“抓你的时候是对的,放你的时候也是对的。”小刘説出了一生中最精彩的金句。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留尾巴,如果无罪释放,她的这些资料就应从档案中提取出来,该销毁,而不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对吧?”
我点点头,突然明白了她的不婚不嫁和那六个消失的人。
“好在还有部务办公会议,会做出公正的决定吧。”我想着最后挽救的大佬,应该还没出场。
小刘点点头:
“我们只是把活干了,最后决定的人还是部领导。哎别想那么多了,你们也尽力了,好努力,把一个无家庭牵挂的人,愣是从一万多人中给找出来。”
再説下去,这位专业搞政审的人就会发现: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好在到了部门口,我们各自回科室。
回到办公室,张乎忆接完孩子,又回来了。
他问我:
“套出花头了吗?”
我点点头。
似乎就要知道答案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説吧。”
我把敞开的门关上,又把窗帘放下一半,提前开了灯,营造出平时我俩赶重要的汇报,才有的环境,生怕他大叫一声,传到外面去。
“我猜吧,”他想了一下,又不自信起来,叹口气:
“还是你讲吧。”
“梅花喜欢漫天雪。”
张乎抬起头。
“欢喜”,他纠正。
尽管我们知道了她的今天的名字,但是她过去是谁?她是八个人中哪个人介绍加入春夜行动团队的,她又是被谁出卖的,这一切都是空白。
“你会写诗吗?”张乎问。
我摇摇头:
“文秘专业里没有这个文体,不教。”
“我是説,个人爱好。”
我摇摇头。
他走到一个书柜前,打开,找出了一摞诗歌集,都是五十年代的老版本,一水的前苏联诗人写的,普希金等。
“抓紧时间学,给你一个月时间,在庄老师去讲师团前,把《清明》写完。”
“这不是写汇报,这是个人感性的东西。”我声辩。
他白了一眼,抗议无效。
“你可以找亲友团帮助。”张乎总算给了个标准答案。
他找出报贴本,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説:
“她的诗就写得很好,你有一个好的帮手了。”
我看了一眼名字,原来是晚报的文艺副刊编辑拂晓,这应是笔名。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
“我怎么跟她讲:拂晓你好,我叫宋明,咱俩合作写首诗吧,题目叫《清明》,您有离世的亲人吗?能憋着这股情感写吧?”
张乎把一口茶水喷出来:
“小祖宗,有这么撩妹子的吗?”
“那我怎么做?”
“你看看这些诗集,找些简短的,重新改写下,然后再给报社投稿,引起她的注意。要多投,不怕退稿。”
不愧是老司机。
“这能行吗?”
我翻到了叶赛宁写的《白桦》,感觉马上就可以改成《白杨》,我和小王打树枝的镜头历历在目。小王和小唐的爱情故事也浮现在眼前,素材是有了,但什么叫诗?
张乎説:
“青春就是诗,就是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你想想,你最想写诗的是什么时候?”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上高中时,对前排的女生刚刚有了点感觉,就被高考前做习题给扼杀了,那是一天做一百道数学题啊,还不包括其它科目。头,你写过诗吗,何不借来一用?”
他摇摇头:
“我每天醒来时,都是在想,谁是害了张之?这个问题,像一杯毒酒,已经把诗给毒死了。”
用了两个晚上,我把《白杨》写完了,交给张乎修改,他说太长了,最好不要超过十五行,报纸版面有限,不可能刊登太长的诗,能用一个词讲清楚的,决不用两个词,把水了吧唧的话全部去掉。
又改了一天,终于他满意了。
我把诗稿通过市委交换站寄出去后,整天心神不宁的,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心虚,生怕别人发现,我这是模仿,像是一个小偷。
星期天照旧是读书会的日子,我走进办公室,几乎所有的会员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新加入的师范学生李敏芬激动地问:
“晚报上的这首《白杨》是您写的吗?”她举起了报纸。
我看着报纸上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铅字,沉甸甸的黑体字,再仔细看,诗尾还有拂晓的评点,别的没入眼,其中那句“诗人有清奇不凡的文笔,以拟人化的笔调,描写了情感的幽深之地,那是人性最柔软的地方。”真让我喜欢,一眼就看到底的深邃,我终于松了口气,连编辑也没能看出来这是模仿,不,是学习后重写的心得。
我装着就是了:
“等稿费来了请客,全部收入归苏维埃。”
人群一阵欢呼,我突然想到,没准我们这个集体也能写出童怀周那样的诗篇,何不邀请大家共同创作?加快历史的进程?
现在的问题是,我还要写出多少首诗,才能见到拂晓?让她出面主持《清明》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