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云南少数民族天文伦理与防灾减灾的关系

1.历法文化中的防灾减灾

中国现行的阴历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历法之一，对云南少数民族的历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很多民族的行为和文化意识都与现在的阴历密切相关。然而，在云南的少数民族地区，还流传着各民族的历法，如傣历、藏历、彝历等，都对世界文明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即使是没有历法的民族，在使用阴历的过程中，也融入了本民族的文化。云南少数民族的行为、仪式、时间选择等都与对历法的理解有着密切的关系。彝族历法被认为是最为古老的历法之一，虽然使用仅限于今天的大小凉山地区，但是影响深远。彝族历法一年有10个月，每个月有36天，剩余6天为过节日。正因如此，大小凉山的彝族一般都在10月过年，称之为“彝族年”。根据彝族学者刘尧汉先生的研究，彝族还有一种18月历，即每年有18个月，每月有20天，仍然留有6天作为过年日。181据说这种立法与美洲的玛雅立法非常相似，但是，在彝族地区没有看到具体的使用情况。当然，在多数情况下，彝族人主要还是在使用汉族阴历和罗马阳历，这与其他少数民族相似。

然而，无论是有自己历法的民族还是使用汉族阴历的民族，其行为都受到历法的影响。在彝族历法中，除了凉山彝族之外，几乎都使用阴历。彝族的十二属相，有的地方与阴历的相同，有的地方则不同，其中最关键的是历法对人类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彝族人认为，所有的日子都有凶吉好坏之分，即所谓的吉日和凶日，吉日就是人们选择各种重要事件的日子，大凡婚丧嫁娶、建房、节日、出行、举行仪式等，无不与日子的凶吉有着密切的联系。彝族毕摩教导人们，出行和回家的时候都要算清楚日子才能进行，尽可能避开属猪属蛇之日，所谓“蛇日不出门，猪日不归家”。

同样，红河流域的花腰傣人也分吉日和凶日，所有的重大事情都要在吉日举行。他们也认为蛇日、猪日等不是好日子，一般都会避开蛇日、猪日。傣族人也坚信做任何事情都要避开不好的日子或者与自己相冲突的日子，包括建房、结婚、举办节日、仪式等，都需要看日子后决定。日子不好的话，就会在活动中带来灾难。同时，他们也认为属相与婚姻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属相相冲的人不能在一起，而只有相配的人才能长久并相互有利。

哈尼族、纳西族、拉祜族、苗族、基诺族、壮族等民族的历法概念也基本相似。历法被认为是人类文明的象征，作为一个民族悠久历史的标志，对人类的思想和行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几乎所有的少数民族都认为灾害与历法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在灾害发生时遇难，都会被解释为“时候不好”、“日子对其不利”等，如果能避开这些日子，就会避免灾害发生在自己身上。彝族毕摩对于疾病、灾害、不吉利事件的发生是从历法的角度解释的，他们认为如果记不清楚事件发生时的时间，就难以算出其中的原因，也不知道需要举行何种仪式。彝族毕摩丢失东西的时候，首先要确定丢失的时间和地点，那天是属什么的，这样就能确定还能否找到失去的物品。彝族毕摩生病的时候，也要确定哪天开始生病，属什么，特别是得病的时辰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样才能算出什么原因导致疾病，并采取相应的仪式进行治疗。任何仪式都需要在特定的日子、特定的时段举行仪式，如果时辰把握不好，仪式的效果就不明显。

2.伦理文化中的防灾减灾

伦理与灾害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伦理文化中有很多与灾害有关的内容，在救灾过程中体现出伦理的意义。在那灾害发生的紧急时刻，无论是否认识，过去有没有矛盾，人们都会相互帮助。并且很多文化上的禁忌也会暂时为救灾让路，这种情况在2002年哀牢山区傣族社区的泥石流灾害中有鲜明的案例。182灾害与伦理的关系还体现出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换言之，灾害的降临很多是人类社会的伦理失衡所致，伦理道德的丧失是灾害发生的原因，不尊重天地自然、神灵、长辈、社会道德等都会导致灾难降临。例如，在彝族人的道德观念中，如果伦理道德的丧失是个体性的，那么灾害就会降临到这个人身上；如果伦理的丧失是社区性的，那么，灾害就会降临在这个社区；如果伦理丧失是全社会，那么灾难就会降临在整个社会；如果全人类都丧失伦理道德了，那么天神就会“换人”，即彝族人的独眼人到直眼人再到横眼人的过程。

对天地神灵的尊重是避免灾害的基础，天地在宇宙万物中是最大的，所以，任何祭祀活动都必须先提到天地神，天地神在所有神灵中必须受到尊重，并且有一整套的祭天仪式。如果人类不尊重天地，那么就会受到惩罚，最突出的方式就是降灾于人类。事实上，彝族洪水神话就是格滋天神要惩罚人类道德败坏的典型案例，彝族史诗《查姆》中从独眼人到直眼人，再到横眼人，都说明了人类道德衰败与天神降灾收回人种之间的关系，天神让人类再生也是一种道德选择的结果。例如，彝族洪水神话中有哥弟3人，老大、老二都是良心不好的，只有老三才心地善良，所以，天神选择了老三作为人类繁衍的传承之人。除了彝族之外，几乎所有的南方民族都有与洪水有关的神话，内容都是人类因道德问题而受到天神或者其他神灵的惩罚。当人类自身的伦理道德散失和堕落的时候，也就到了天神换人类的时候，如开远彝族人就说，远古时候的人日子太好过了，就不敬天地，他们用白面粑粑作尿布。天神见了之后十分生气，发洪水淹死了那些人。183由此可知，道德沦丧是导致自然灾害的原因之一。

风雨、雷电、山川、河流、树木等自然物也是受尊重的对象。最为典型的是滇西藏族的神山崇拜，任何人都要对神山顶礼膜拜，尊重山上的一切。滇南新平县的傣族傣雅人禁止向河流做任何不礼貌的行为，包括了向河流中丢石头，在河流边随意大小便，说脏话，这些都是侮辱河流的行为，对河流的不敬会引起河神和水神的不悦，并降灾于人类。傣族人对于水神非常尊重，每年都要到红河岸边祭祀河神和水神，以避免红河水神降灾于人类。与傣族的情况相似，彝族、哈尼族、拉祜族等都生活在大山上，他们对于大山是非常尊重的，每年都要对山神进行祭祀。不能在山上做不敬山神的事情，不能说不敬山神的话。彝族、哈尼族等还有神树崇拜，如崇拜龙树等，除了神树之外，大树、老树也都必须受到尊重，即使在砍柴的时候，也不能砍树龄太大的老树。高山地区民族在打猎的时候，为了避免灾难的发生，在上山之前都要祭祀山神，打猎回来之后，也要感谢山神。表明了人类对于山神的依赖关系，人类使用山上的资源，同时也要祭祀山神，以感谢神灵的帮助。

祖先、父母、长辈等都是伦理道德中最重要的尊重对象。祖先是彝族最为重要的崇拜对象，彝族人死后都要通过毕摩将其灵魂送回到祖先的居住地，与祖先团聚。对于祖先神灵的不敬，对父母、长辈的不孝不尊重等都会导致灾害的降临。所有的民族都有尊老爱幼的传统习俗，这些习俗并没有法律上的功效，但是，却有防灾减灾的意义。如果一个人对老人不尊敬，那么神灵就会降灾于人类，为了避免灾难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人们都要尊老爱幼。

少年成长、婚恋、性行为等都涉及到严重的伦理道德问题。各民族对血亲、兄妹等婚姻和性行为都有严格的伦理控制，洪水神话中的兄妹再婚，也只是勉强答应神的旨意，但他们后来生下的还是肉团、肉坨、葫芦等怪物，尽管在神灵的帮助之下变成了各民族的祖先，但在后来的神话中很少出现兄妹婚配的情况。

对宗教观念的不敬也会带来灾害。各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宗教观念及其意义，例如，房屋建筑关系到家庭兴衰、子孙后代吉凶祸福、发达与否的大事，彝族建房过程就是地道的宗教活动过程。184房屋建设的地点、开工日期、仪式、材料等都有着各种伦理和宗教上的意义，彝族房屋的内部结构也有宗教的意义，如堂屋、灶房、火塘、大门、门槛等都有一整套的伦理道德，违反这些禁忌就会带来灾难。185

对动物的尊重和保护也是伦理文化中的重要内容。动物不仅跟人类是朋友，还给人类很多的启发，不保护动物就维持不了生态平衡，没有基本的生态平衡，人类就会面临灾难。在云南的少数民族神话中，人类的各种灾害、灾难都是通过动物的帮助得到克服的，如狗到天上找粮种，公鸡帮助人类把太阳请出来等。很多民族姓氏都会崇拜一种有特点的动物，即所谓的“图腾崇拜”，图腾崇拜中有的崇拜动物，有的崇拜植物，整个民族都崇拜一种动物或者植物，有的则分得比较细。例如，彝族崇拜虎和龙的情况是比较突出的，楚雄州的彝族罗罗泼认为人类源于虎，万事万物源于虎，崇拜老虎的现象非常普遍，崇拜龙的情况更不用说。但是，彝族人图腾崇拜中也有更详细的分类，如彝族普姓崇拜石蚌，方姓崇拜吉吾鸟等，与整个民族的崇拜不同，这些情况说明了氏族祖先与该种动物之间的联系，通常是动物拯救过他们祖先的生命。如果该姓氏的人在打猎时不小心伤害了所崇拜的动物的话，就会带来厄运，需要举行仪式方能避灾。

伦理文化与防灾减灾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我们今天几乎到了无灾不成年的地步，从某种程度上讲，应该从伦理道德及少数民族文化上找找原因，我们的社会和文化在哪些地方出了问题，或许会得到某种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