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笨

二笨兴冲冲地冲进了大队的院里，院子里已经排满了人。

二笨笑着用手戳着每一个排在他前面的人，村民见是二笨，不想跟个傻子一般见识，想让他赶紧领完赶紧走，就都给二笨让了位置。二笨从最后一个，混来混去就排在了头一个。

村支书无奈地看着二笨，撇了撇嘴，从一沓五十块钱里抽出了一张递给二笨，还叮嘱道：“回家就交给你娘，可别弄丢了。”

“诶。”二笨接过钱，就揣进了兜里，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

二笨怕陈莉等急了，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小河边。发现陈莉正在河边等着他，二笨乐得露出了牙龈。

二笨上气不接下气地拍着衣服兜说：“钱……俺……俺领回来了。”

陈莉笑着问道：“岑厂长每年都给你们发钱吗？”

二笨点点头，“嗯，不过岑厂长他骗……骗人，每年都说给一百，可是每年都是黄票票，没有蓝票票。”

陈莉一惊，去年明明是她跟岑开之一起去送得钱，眼看着岑开之从包里拿出了几沓蓝色的一百块钞票，怎么会是五十块钱呢？难不成村里还特意换成五十的发给村民？

“那去年也是黄票票？”

二笨拼命地点头。陈莉怕别是误会了好人，说不定只给二笨发一张呢。可能村里是怕二笨整天稀里糊涂的，别再把钱弄丢了，故意只给他一张五十的。

陈莉试探性地问二笨，“那你妈妈也去领吗？”

二笨摇摇头，“俺娘不去领，这张是俺们家的，俺帮俺家领的，回家要都交给娘。”

陈莉心想，这钱怕不是被村里谁昧下了吧。这一家贪五十，一个村里四五百户人家，城里的一套房就有了。

陈莉倒也没说什么，回去就把这事记在了本子上，想等跟邹爽联系的时候，报告给邹爽。

其实陈莉知道，以岑开之那精明算计的劲儿，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钱八成也是故意送给村干部的油水。

前边说到，无赖六子骚扰陈莉，被村支书骂了以后，收敛了不少。既不敢去打陈莉的主意，也很少再去欺负二笨了。

可无赖就是无赖，六子对陈莉那一直是怀恨在心的。他绞尽脑汁，想要伺机报复陈莉。

六子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开始在村里四处散播关于陈莉和二笨的绯闻。他每天变着花样的编，恨不能用大喇叭喊，敲锣打鼓地让全村人都知道。

六子每天就这么乐此不疲地在村民们的面前，说着陈莉和二笨的八卦。

起初，村民是不信的，毕竟面容姣好的海外归国女博士和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傻子，说给谁听，谁能相信他们能在一块呢？大家都只当是六子编得黄段子。

后来，村民们见二笨几年来，依然坚持不懈地追在陈莉的屁股后边跑，也就越来越对此深信不疑了。

这天，二笨哼着歌，打算去村口等着陈莉。刚出院门，就发现几个妇女坐在他家门口摘着豆角。

这几个人就像掐好了时间，故意等着二笨出来似的。一看见二笨出来，手上才忙活着摘起了豆角，脸上全都笑开了花。

穿着花上衣的妇女立马提高了嗓门，“看把二笨高兴的，还哼上曲儿了，是要去接媳妇啊？”

几个人笑得很大声，全都在等着看二笨出洋相。

二笨知道她们不怀好意，解释道：“不是媳妇，是小陈姐姐。”

二笨吸了下鼻子，用手擦了擦已经流出来的鼻涕。

抽着烟的妇女，把嘴上叼着的烟拿了下来，弹了弹烟灰，说道：“哎呦呵，姐姐，姐姐叫得多亲。你们说小陈是给咱二笨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吧？”

烫了一头羊毛卷的女人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说道：“瞅她那个浪劲儿，看把咱二笨迷得，五迷三道的，这不就是个狐狸精嘛！”说着，女人就冲地上啐了口痰。

穿花上衣的女人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啊，她在国外哪是什么博士，是在国外干那个的。”

妇女主任打断了她的话，“这可不能瞎说啊，那都有文凭的，化工厂又不傻，这都不查？”

花衣服女人依然嘴硬，不甘示弱地回道：“我瞎说啥，她就是博士，也是跟外国老头睡出来的。”

二笨握紧了拳头，生气地瞪着这几个村妇，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哟，可别说了，咱二笨都生气了。”

女人抽了口烟，邪魅一笑，说道：“那有啥的，咱二笨大了，小鸟也要飞了，是不是？”说着，女人就用手弹了一下二笨。

二笨惊叫了一声，吓得跑走了。几个妇女看着二笨仓皇逃走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笨的妈妈闻声赶了出来，本想将几个妇女赶走。见妇女主任也在，只得悻悻地回去，将院门重重地关上。

几个妇女见这边的戏看完了，立马收拾好了东西，又换了个阵地。她们就像赶场一样，急匆匆地跑去陈莉和二笨的必经之路，重新铺好东西，又开始了下一场。

村里很多闲来无事的人，也跟她们一样，开始学着六子的样子，肆无忌惮地嚼起了舌根。

陈莉现在每每来到村里，都胆战心惊的。村里人看陈莉的眼神也跟过去不一样了。

村民们若是看见二笨跟陈莉在一起，就会捂着嘴偷笑，还会当着面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等他们离开了，就像开故事会一样，你说一段，他说一段，好不热闹。

陈莉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陈莉只能有意地疏远二笨，可二笨还是毫不避讳地跟着她，这让陈莉很苦恼。

1994年，新年刚过，也是开了春，河上的冰都化了。这是陈莉来暮夕村采样的第三个年头。

陈莉如往常一样，来到了暮夕村，可这次村口没有二笨在等她。陈莉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可还是直接进了村子。

她来到了河边，刚掏出试管，就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拍在了脑后，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陈莉再醒来时，发现二笨正蹲在她的身旁啜泣。

二笨左手拿着一块大石头，右手上沾满了血，他边流着泪，边轻轻地抚摸着陈莉的头。

陈莉想要爬起来，可浑身使不上力气。她挣扎了半天，连手都抬不起来。

二笨想要扶陈莉起来，可是手上拿着石头，他左手换右手，右手又倒到左手，就是不肯放下。

陈莉的眼皮还是很重，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终再也没能醒过来。

陈莉的尸体就这么躺在这仍有些冰冷刺骨的小河旁，被时不时冲上来的河水一点点地打湿着衣服。

二笨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他不住地用手拍打着陈莉的脸，最终被赶来的警察控制住，带走了。

另一边，陈尧正在跟王姨的孙子在楼门口玩，一个男人驻足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就上了楼。

两个小孩玩累了，打算回家喝口水。陈尧先上了楼，刚才那个男人碰巧从楼上下来。陈尧的视线正好能看见男人那双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还没等陈尧回过神来，男人就匆匆地离开了。

陈尧跑上楼去，看见王姨摔倒在楼梯上。他大声哭喊着，“王奶奶，王奶奶。”可就是没有回应。此时，王姨已经没有了呼吸。

陈尧向楼上看去，发现自家的门虚掩着，他想，一定是妈妈回来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快地跑上楼。

陈尧边喊着“妈妈”，边推开了门。他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发不出声来。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爸爸的相片也被打翻在地，陈尧吓得愣了一会儿，听到王姨的孙子在楼梯下面喊着奶奶，陈尧表现出异于同龄孩子的冷静，他赶紧后退出屋子，想得是不要破坏现场。

陈尧赶紧回王姨家拨打了120和110。救护车很快将王姨拉走了，警察也很快赶了过来。

因为家里没有其他大人，警察只得先把两个孩子带回了派出所。在没有监护人的同意下，警察理论上是不会对未成年人进行讯问的，更何况是两个话都说不太明白的幼儿。

警察什么也没问，给两个孩子一人冲了杯豆奶，让他们坐着等家长来。可陈尧一直追在警察的后面说，自己可以提供疑犯的信息。

警察一听，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能说出“疑犯”这个词，瞬间来了兴趣，都觉得这个孩子可真不一般。

陈尧果然清晰地说出了男人的特征，“他戴着眼镜，穿着一双擦得很亮的皮鞋。”

可是从这些很普通的外部特征来看，警察是根本无法确定嫌疑人的。

陈尧见警察挠着头，赶紧补充说道：“我们在外边玩的时候，他看了我们一会儿，我虽然记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他进楼道的时候，我瞟了一眼。他的头离门洞很近很近，差不多跟门洞一样高。”

家属楼是老楼，门洞高是185公分，去掉鞋跟，也就是说，这个人的身高在一米八上下。

警察认真地把陈尧提供的信息记在本子上，还不忘夸赞陈尧，“小朋友你可真棒。你将来想当什么？”

“警察。我想当警察。”陈尧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场的人全都笑了，警察叔叔摸着陈尧的头，说道：“是嘛，那你以后就是我们的战友了。”

陈尧终于咧开嘴笑了，他想像自己的爸爸陈江海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人民警察。

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王姨的孙子看到男人，立刻跑了过去，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男人因为还要赶去处理王姨的后事，便只把自己的孩子接走了。

陈莉为了不暴露身份，没告诉周围的人自己换了工作。警察给千叶化工打电话，得到的却是陈莉早就离职的消息。

第二天，岑开之给远在国外的周曼打去了电话，将陈莉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她。

周曼悲从中来，虽然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可还是尽量保持镇定，没有跟岑开之多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还是等联系到了邹爽再从长计议。

不巧的是，邹爽一家在枫知，赶上了枫知百年一遇的大暴雪。这破天荒的暴雪，使得各种交通工具全部停运，电话线路也中断了好几天。

周曼怎么也联系不上邹爽，自己一时半会又回不了国，只能干着急。

……

另一边，二笨一直坚称自己没有杀陈莉，自己到河边的时候，陈莉已经倒在那儿了。

法官问二笨，“几年来，为什么你每次都会去村口等着陈莉，但是这次却没有？”

二笨两只手握得紧紧的，支支吾吾地说：“因为俺娘不让我去。”

法官接着问道：“为什么不让你去？”

二笨低下了头，说道：“因为俺总跟着她，俺娘怕村里人笑话。”

“这个她指的是谁？是不是被害者陈莉？”

“是。”

……

一场官司下来，二笨对答如流。

二笨虽然被村里很多人都证实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但是由于没有精神证明，且在出庭回答问题的时候，二笨表现得很冷静，思路和口齿都很清晰，所以驳回了二笨是精神病患者的主张。

而且有目击者在现场看到二笨拿着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与被害人脑后的伤口极度吻合。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村民证实，自从这几年陈莉来村里工作，二笨就总是在村口等着陈莉来。陈莉进了村子，他们也总是形影不离的。

还有人说，陈莉是从国外回来的女人，思想开放，二笨跟陈莉有过男女关系。

也有人说，陈莉第一次来的时候，二笨就对她动手动脚，但她丝毫不反抗，还挺享受。从那天开始，二笨每次都在村口等着陈莉，一看就是尝到了甜头。

警察在全村调查了一个遍，他们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两个人这么说不稀奇，可全村都在传，八成就是真消息了。

这个案件涉及了海外归国人士，引起了上边的高度重视，所以勒令一周内迅速结案。

这样一来，作案工具明确，且有证人证物。二笨作为杀害陈莉的唯一嫌疑人，被判处了死刑。

周曼联系到邹爽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王姨的死被定性为失足跌落楼梯，排除他杀，早早的结了案。王姨的儿子匆匆地给王姨办完了后世，就离开了千叶。因为王姨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已经在外地定居，所以就把王姨住得房子也交还给了单位。

陈尧在派出所等了整整一个星期，警察一直联系不到陈莉，也没有其他监护人。没办法，只能把陈尧作为孤儿，送去了千叶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