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江夏东门
方鸿鸣率本部与一部分丙府兵丁,在舒武渊的护送下,从码头处就跟大军分开,绕行到了防守相对松懈的江夏南门。
舒武渊轻轻抚摸着马颈,眼里透着迷茫:“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入了大元帅的眼。”
分兵而行不是事,但凭这三千不到的人马,就想夺江夏城,是不是太敢想了一点?
方鸿鸣哈哈大笑:“我没痴心妄想,夺城也不是我的目标,此行不过是当疑兵使。”
三千兵马不多,但强行攻城是办不到的,除非丙府兵丁直接把城门砸塌了。
舒武渊看看丙府掌控的那辆马车,撇了撇嘴。
他也不是没见过炸城门的模样,大致知道所需药包的数量,就这小半车药包,做盐不咸,做糖不甜,有嘛用?
当个大号鞭炮听个响吗?
看到方鸿鸣一行,南面城头上的兵丁紧张地擂响战鼓,仅有的几百名兵丁紧张地取出弓箭。
炮车与弩弓全部送去西面城头了,南面城头几乎没有防守利器,方鸿鸣要是攻城的话该怎么办?
说句笑话,南面城头连基本的炮石都凑不出来了。
方鸿鸣让兵丁挥舞盾牌,将两名丙府兵丁送到城门下,点燃了药包。
一声不太大的响动,唬了城头的鄂州军一跳,许多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到了空地上。
消息急风急火地报到了西面城头,刺史尤屿不屑一顾,偏将淳于帆带着一千兵丁赶来增援。
到了南面城头,淳于帆看着方鸿鸣部几名兵丁光着膀子扭地秧歌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南面告急?”
没有飞云梯,没有炮车,没有车弩,有一点攻城的模样吗?
“偏将,他们炸城门了,动静很大。”南门校尉强作镇定地回答。
淳于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虽说方鸿鸣部看起来没有夺城的能力,可万一呢?
这么一支偏师,谁也说不准啥时候瞅着机会就进城了。
“儿郎们!秋高气爽,摘果子去喽!”
方鸿鸣一声呼喊,兵丁们慢腾腾地收拾家当,懒散地向东面走去。
那慵懒的模样,看得淳于帆脚痒痒,恨不得率部出城偷袭一把。
可惜,淳于帆自己也清楚,这姿态多半是在钓鱼,引诱自己上钩呢。
“跟着他们往东!”淳于帆重重喘了口气,率部往东门方向行进。
虽然知道方鸿鸣就是一股疑兵,可淳于帆不敢有丝毫大意。
东门前一片梨树林,一个个饱满的梨子挂在上头,让人垂涎欲滴。
果农干枯的脸、皲裂的手背,看着方鸿鸣部在果林里欢腾、摘果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方鸿鸣叫嚷:“赶紧轮换,让别人也摘一摘!老汉莫愁,我们不是白吃的兵马,义军走到哪里都要给钱的!”
“三贯钱,大楚兴宝,只要是义军的地盘都认。”
老汉仔细掂了掂份量,用力掰了掰一枚铜钱,确认不是丰朝发行的粗劣钱币。
干枯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老汉现出一丝谄媚:“军爷只管放开采摘,就是吃不完也能带走!”
城头上,淳于帆大惑不解:“他们这是在干嘛?难道准备砍梨树来攻城?”
这也不像啊?
东门校尉亓彪低沉地开口:“看似散漫,其实只有三成人手在摘梨,其余七成依旧严阵以待。”
淳于帆点头认同了亓彪的看法。
方鸿鸣这个人,已经闯出一点名声,人称“坑将”,似乎随时在挖坑。
梨吃够了,方鸿鸣部在城下二里处造饭。
“大肥肉只管吃!我们义军也没啥好处,吃好、吃饱,不克扣粮饷!”
几名伙长吆喝着,锅里的香味就是证明。
淳于帆脸都绿了。
伙食上,鄂州军倒也不差。
克扣粮饷、吃空饷这些积弊,整个丰朝都这样,鄂州军的兵丁能拿到八成粮饷,在丰朝都算是好的。
可是,跟义军一比,这些举动瞬间变得丑陋无比。
可气的是,淳于帆都不能张嘴驳斥,喝兵血的勾当里,同样有他一份。
周围全是污泥,淳于帆也只能同流合污,否则会被排斥在外。
城头的鄂州军倒不至于因为这几句话就反了鄂州,可这军心,一旦动摇了就难以再稳固。
“吃梨给钱,买卖公平,不巧取豪夺,将兵丁当人看!”
方鸿鸣跟兵丁蹲在一起,碗里的饭菜没有什么区别,这几句话更加有底气了。
淳于帆恨恨地张弓,射了一支长垛箭,偏偏连锅边都没射到。
他可以肯定,再让方鸿鸣这么折腾下去,搞不好城门哪天就自动开了。
城头的兵丁眼神复杂,义军兵丁的待遇,他们也想有啊!
方鸿鸣的话大气,又能让人感受到真诚,“将兵丁当人看”比不打不骂实在多了。
没有虚假宣传,每一句话都真实可考。
亓彪看了半天,微微摇头。
偏将对义军的挑衅不敢出战,情有可原;
可是,义军的话语,哪怕不能驳斥,安抚一下兵丁总可以吧?
大的好处给不了,小恩小惠总可以吧?
哪怕让每个兵丁碗里多一块肉,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可惜,自己只是区区校尉,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没人听,倒惹人厌恶。
一辆轒轀车鬼头鬼脑地贴着城墙根靠近东门,悄悄在城门处放了两个药包,点燃之后,轒轀车迅速向义军冲来。
“放箭!”亓彪厉声喝令。
轒轀车已经逃出燕尾炬所及的范围,连弩箭、炮石都能挡两下子,何况只是普通弓箭?
射甲箭射到湿牛皮上都没法穿透,更不要说伤害里头的兵丁了。
城门处一声轰响,亓彪的脸色变了,又迅速恢复了镇定。
“旅帅,立刻下去检查城门有没有受损!甬道处加派兵马!”
问题在于,东门还有多少兵马能增派啊!
那一声响,威力并不算大,城门只是微微扭曲,开阖都不大方便而已。
但是,谁骤然听到那么一声,心头不慌?
淳于帆突然感觉,东门校尉虽然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感觉却疏远了许多。
关键是,这不是错觉!
亓彪调兵遣将,完全无视淳于帆与他那一千人的存在。
可是,淳于帆也不能置气带兵走人,这就尴尬了。
“怎么样?送你们这大号鞭炮满意吗?就当是提前拜年了!”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丙府校尉漆保大声叫道。
叉腰,丙府的药包就是那么牛皮,不服来辩。
最后那两句骚话,漆保是跟安薪学的,安薪是跟安平学的,妥妥的一脉相传。
城头上,淳于帆与亓彪嗅到那股硝烟味,知道漆保的话不假。
药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称为大号鞭炮。
从原料上来说,大差不差,道理也能说得通。
可这些精细的东西,偏差了一丝,效果就差了老远。
实际上,尤屿也悄悄召集鞭炮匠人研制药包,可制出了大号烟花。
亓彪看了沉默的淳于帆一眼,张口接话:“贵军的祝福,东门的儿郎都收到了,也祝贵军平平安安!”
亓彪的话,让城头的兵丁莫名地恢复了一些自信。
看,东门校尉就是牛皮,哪怕斗不过敌军,至少不落下风。
偏将就相形见绌了,连话都接不住。
漆保哈哈大笑:“东门校尉是个妙人!何不把门打开,大家成为一家人,日后能把酒言欢?”
两个校尉唇枪舌剑,看得方鸿鸣自愧不如。
漆保那些骚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的。
舒武渊嘿嘿直笑:“漆保是大元帅从曹州带出来的人,丙府的人,那是大元帅最信任的心腹。”
虽然漆保的官职不高,但安平对他的信任度要超过舒武渊。
加入丙府的人,除了募兵时的审查,还要在其他府立了功劳才入安薪法眼,最后还得报安平审查一遍。
方鸿鸣后知后觉地发现,看似平和的大元帅,才是这些骚话的始作俑者。
不甘寂寞的舒武渊上马,带了一队越骑到城下,耀武扬威地邀战。
“鄂州的伙计们,下来活动一下,暖暖身子!放心,打不过时,只要丢了兵甲、抱头蹲下,绝对不会受到伤害!”
淳于帆张弓,对舒武渊射出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