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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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忆前缘赵真君传道,得元婴小神算出关。

却说自那日见过了“霁月”二字之后,赵霁心中便回想起不少往事。

李诀所遇女仙名为刘舒月,千年之前,赵霁与她本是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兄妹。但因赵霁一心修道,数十年来两人也未能修成姻缘正果。

做师妹的看着身旁众人都有了道侣,自是心里着急,却不曾料想中了旁人算计——给自家师兄用了情药,两人虽有了夫妻之实,但赵霁却自此道心有隙,入了魔障,修为大减,数年之久不曾主动见过刘舒月。

刘舒月懊悔不已,她虽多次向师兄请罪,却都未得到赵霁的回应,一时心如死灰,甚至有自毁长生道果之念,最终被赵霁以“不愿独活”四字劝下。

刘舒月自知有愧,此后直至山门遭劫,两人竟从未再次相见。

刘舒月所不知的是,赵霁所修有一门纯阳功法,成仙之前断然不能轻起男女之欲,更遑论行云雨之事。她受旁人教唆,非但没有与师兄修成姻缘道果,反倒是破了师兄的纯阳之身,元婴毁、金丹碎,让师兄彻底失去了百年成仙的机会。

后来山门遇劫,刘舒月深入敌阵,本欲求死,却被赵霁以自毁道躯为代价救下。而后两人各投于其他山门,赵霁来到了清净山,凭自身推衍之道自立峰头,名曰天相峰;刘舒月则去了太霞宗,也自立了霁月峰,追念之意流露无遗。

——————

李诀得了师父传下的一篇道诀,一篇丹方,还有一门推衍术,却都封印在玉符内,师父只说时机未到,让他不急于修行。

之后一段时间,李诀都要在山中听师父讲道。所传自然是他们这一脉闻名于世的推衍。

“为师且问你,五行如何,不必多论,一言概之。”

“同根同源。”

赵霁点头称善,却开口:“其实不尽然对,但你未修五行道,就能有这般见识,已是不错。

万物同出于阴阳,对否?其实不然,阴阳虽有造化之功,却不能无中生有,阴阳之后方有五行万物,阴阳之前则已有所存。至于所存何物,却是众说纷纭,但为师所知是,所存亦有分别,各物得阴阳演变后,方成如今之所见。

推衍一道,非是凭空有感,须有所知,有所依,方能有所得。

古早的五行命理之说,之所以如今已不复流行,便是因人族修行日盛,对万物之体察更加全面细致,对天机的感应也更为直观。天干地支只是对天地节应的粗浅总结,此时所云犹有七分可用,再辅以多凭猜想而来的阴阳五行,最多就只剩下三分可用。若是凭此推衍,那么果真就只剩下‘揣测天机’了。所得结果是前人之所见所感与天机所显偶然相合而总结来的。

不留情面的讲,那就是天道施舍出来的一点大道运转路径,被古人奉为圭臬,全无道法上的依据可言。如今虽然也有阴阳五行的说法,却只是人们习惯所致,与修道昌盛之前的五行,关联有限……”

听到最后,李诀已经感觉到师父这番言论的不凡之处。原来自家道脉的推衍之术,靠的不是人族自古以来总结出的天道规则,而是对世间万事万物的体察与理解,是对大道的窥探和把握。

见师父稍有停顿,李诀再难压抑自己心中的惊骇,起身再拜,而复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分神。

赵霁难得见自己徒儿有这般郑重,心中暗自欣慰。继续讲道:“筑基、练气、金丹、元婴、归化、仙人、长生、合道。但凡到了仙人境,都算是于修道路上有所成就,对至少某一大道有所感悟,那么其对此道相关的事物就更加容易理解和体悟。

至于术法神通,本质依照天地大道对世间灵气的转化和应用,施展方式同样也是大道所显,炼丹、画符、布阵、造物、养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人身天地的修行。对于练气士而言,四体百骸俱是大道演化、灵气汇聚之所在,故而修道本身,就是一种大道。

而我将传你的推衍之道,本身便为天地认可的道法,并非那些邪魔外道的窥伺天机之法。推衍的前提有三,一是对事物之洞悉,二是对大道之体悟,三是对术法之精通。

事物不仅是需要推衍之事物,还包含有与其相关联之事物;

大道则是其存续更迭所遵循之大道;

术法呢,自是推衍之术法。

那么现在为师且问你,于推衍一道中,最重要的是何物?”

李诀脱口答道:“是大道感悟。”

赵霁饮了一口茶水,摇摇头道:“你没有说是术法,为师自然是欣慰的。但此道最重要之物,为师尚且没有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这需要你在这三年的闭关之中,慢慢体悟。若你在三年后能告诉为师一个足以告慰历代祖师之答案,那么为师此生,就无须考虑再收其他弟子了。”

“啊?”李诀不由得苦笑。师父对自己已经观察、培养了近百年,却一直还怀有重新选择衣钵传人的心思?

“既然你觉得大道感悟较为重要,那么今日,为师便先与你讲一讲大道如何。

夫大道者,天地之准、死生之系,谓之天道;教化之功、修行之果,谓之人道。

譬如水火相克则为天道;譬如礼义廉耻则为人道。

凡大道者,万灵皆可修悟;若窥得圆满,则能为仙人,此之谓修道。

修道之道,广可以为最广,即修道所修,无论天、人,即便修道之道亦可以修矣;修道之道,精可以为最精,即修道之所为,只是修道;修道之道,更容易为小之最小,即修道所图,只是长生、道力之俗物。此间种种,修道之人当时常自省。

而为师所授与你之推衍之道,归属于人道,实乃前人修习推衍之道果,本为天地之所不有,但为天地所容,故成大道……”

赵霁抿了一口茶水,也未去多看李诀,继续讲道。

“修行固然重要,但你也须知晓修道之道何其宽广,修行之法何其渺小,故而为师只领你看看天地间,最为关键之大道,而绝不教你半分修行之法。至于你今后境界提升一事,全靠自己悟性就是了。若是寿元将近,也未能窥伺到一条大道之全貌,那么为师自有为你延寿、破境之妙法……”

赵霁这句勉励劝诫的话尚未说完,却发现李诀已闭上了双眼,浑身道意盎然——金丹境瓶颈突破,一枚元婴已经稳稳当当悬停在黄庭正中。

赵霁撇嘴,心中暗想稍后一定得找个机会问问这小子,如今的境界是怎么来的。若是他答师父教导有方,那就嘴上呵斥他几句,再传他几门神通;若是胡乱答什么自己资质尚可之类的话语,那可休怪为师无情了。

这自然不是当师父的羡慕徒儿资质,只是自己嫉妒自己挑徒儿的眼光罢了。

李诀打坐了约莫有六个时辰,期间赵霁讲道不停,他虽未随意探查李诀悟了什么道,却明白关键必为他先前所讲,只需顺其自然,将先前所授更深更细地再传一些即可。期间李诀似乎又有明悟,元婴更加通透饱满,道境突破地也更为扎实。

半日后,五感自如,神识转清,李诀见师父犹在一旁讲道,不由得心头一暖,连忙为师父奉上茶水。

赵霁含笑接过,两人对坐,一个恢复精神,一个平复心绪。良久后,赵霁开口问道:“所悟为何?”

李诀思索一阵,方才开口:“不是五行阴阳之天道,应该是修行之本道。可惜空有明悟,难以言说与师父。”

赵霁点头称善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境提升便是悟道之证,所悟越是不可强名,便越是近乎于道。”

李诀起身拜谢,而后领命告退。他心头有万千感悟,正待他去继续参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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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闻道、悟道的三年光阴之后,李诀竟已达到了元婴境巅峰,可喜的不是只差半步就能元婴圆满,而是对于自家的推衍之术正式初步入门。

赵霁其实并未推算什么,所以不知究竟是心中有感,还是单纯觉得传道厌烦了,就把弟子李诀从峰头赶了出去。

“山下有你一桩缘法。”

李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清净山。至于去何处,做何事,却都是毫无头绪。

师父三年前好像问过自己推衍一道中最重要的是何物,如今自己确有答案了,为什么却被师父赶出了山门?

莫不是师父早就推断出来,自己不可能给出正确答案,所以把自己支出山门,想要趁机再收一名关门弟子?

若真是这样,他日后定要把师父对着那把偷藏的“霁月”剑发过多少次呆,偷偷傻笑过多少次,一一告诉那位刘前辈才行。

虽然自己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但见这两人一提起对方就变得憨憨傻傻的样子,总不可能是什么坏事才对。

李诀并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自己的缘法,心底更是怀疑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便打算先去看看自己救下的那名婴儿如何了。

李诀不习惯于运用自己学到的那一点点推衍,主要还是师父不传自己相关术法,推衍全靠自己花费心力去想,着实累人。

驾云飞去三千里地,遇见了一处深潭。李诀感此地灵气充沛,道意盎然,且全无浊气,便停云潭上,抛竿垂钓。潭水清幽,寒气逼人,其中绝无鱼虾之迹,但李诀抛竿,亦非为渔。

水碧天高,风闲云静,此为道境。

忽然,潭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嗓音:“道兄好雅兴。”

李诀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女扮男装的仙人。对方虽有道韵遮掩,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境界去勘破天机,无他,“心”力推衍罢了。

对方自报家门,自称来自曾经的本洲道首仙宗——逍遥宗,还拿出了宗门信物。

李诀见对方有结交之意,当即起身回礼,本打算按照以往下山的惯例回道:“贫道一介散修罢了。”但突然心头灵机一动,就改了个说法:“太霞山霁月峰弟子赵诀,见过道兄。”

只见那人先是一愣,满是玩味地笑问:“道兄自称是霁月峰弟子,可有凭证?”

李诀知这是一洲练气士自报家门常有的方式,便规规矩矩请出那把“霁月”短剑,释放道意,让对方远远一观。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李诀真的能拿出霁月峰的信物,错愕之余一步飞上李诀所立云舟,上下打量,眼看就要伸手仔细研究研究李诀,却又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退后几步,口称冒昧,作揖致歉不已。

李诀哪知对方这么多礼数,却又不好上前去扶住对方说什么:“道兄何以如此。”只得任由对方在一旁道歉了十多声,才满是愧意的抬头站定与自己对视一眼。

李诀讪讪一笑,说是无妨,道兄不必如此。

两人又交谈几句,李诀自知无法应对对方莫名的热情,只好学起自家师父在不讲道时那种惜字如金。

不料对方竟突然冒出来一句:“道兄讲话如此温柔,真让人怀疑道兄莫不是一位仙子。”

李诀却更加疑惑了,难道是在试探自身是否看穿了对方女扮男装的真相?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好回几句不怎么礼貌的话语,还未支支吾吾几声,就被对方清脆的笑声打断。

对方一副看穿了自己伪装的神态,开口道:“无妨的,道兄,我私下唤你一声仙子便是,若是有旁人在场,我定是不会如此称呼你的。”

李诀并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不想此趟出门竟遇上个同道中人,只是对方假扮男子的功力也太差了些。虽然外表看不出破绽,但怎么能随便把自家霁月峰的名号报出来,一洲上下,谁还不知你们霁月峰上全是女子练气士呢?

那人心底这般想着,却是已有了计较——此次要伴作男子与他相交,中途不经意间点出对方的破绽,若是对方恼怒,便说出实情,再以此道前辈高手的身份,给对方留一个深深的印象;若是对方不肯承认,自己也可故作高深,说些晦涩难懂的话语……

于是对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想了许久,李诀不禁扶额一叹,在心中暗道:成仙果真没有门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