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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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陷杀豪杰

危急时刻,朱温又听得刘汉宏冷嘲热讽,心头不由一股无名火起,恨不得把这碎嘴讼棍砌到三合土里,丢到赵州桥下边去做人柱。

但面子上仍需装得云淡风轻:“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此战,我方未必落下风。”

说话间,听得马蹄答答作响,一队军马竟从定风丘北边翻山越冈而来,宛如电击云飞,倏忽而至。

居高临下,势如劈竹。这一队飞骑翻上定风丘顶,再从顶上俯冲而下,冲入正结队给弓弩上弦的忠武军锐士阵中,打了对手一个措不及防。长枪马刀纷飞如天花乱坠,登时杀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漫天起舞。

领头之人,生得魁梧身材,一张蓝脸,凶神恶煞,赫赫生威,骑着一匹青骢马,正是王仙芝麾下,竹花帮少主秦彦。

秦彦长啸一声,枪出如龙,一条枪使得千变万化,好似闹海哪吒,担山二郎,顿时在忠武军队列中杀出一条血巷,竟无一合之敌。

“秦兄,来得好!”朱温嘴角扬起,纵声呼道:“敌我地势有高低之异,温忧心我军伤亡过多,预先请秦兄间道迂回,攻其侧后,却是破了王建竖子的奸谋狡计!”

秦彦目光投向朱温,显得相当友善热切。

群雄大会的时候,秦彦曾经找过朱温的茬儿,被朱温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相比乡村里的那些小肚鸡肠的小儿,秦彦无疑也算个真豪杰——当双方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一点也不记仇,合作时也不会给你使绊子。

眼见王建部被顷刻冲散,义军将士士气大振,同声欢呼,秦彦也面露得意之色:“王建小儿,何足挂齿!看老子杀他个七进七出,将这伙朝廷狗腿子剿杀一空!”

但朱温的目光,早落在秦彦身后的二哥朱存身上。

朱存仍是一脸憨憨笑容,仿佛全然事不关己。

如果不是朱存也是宋州人氏,熟悉地形,仅凭秦彦又如何能无声无息地对王建部发动侧后奇袭?

但既然与王仙芝部下数队骑兵协同作战,朱温便只能将这功劳送与秦彦,借此向王仙芝军示好。但也只有二哥这般通达淡泊,不争功的性子,才会对他的安排全无怨言。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刘汉宏,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方知朱温足智多谋一点不虚,纵猝然遭袭,也安排了后手!

忠武锐卒们虽然一个个武艺精熟,器甲精良,但猝不及防被骑兵居高临下冲击,终是手忙脚乱,一片慌张,好不容易才整起队列拒敌,将秦彦、朱存所率的数十人骑兵小队赶退。

凭借这宝贵的空隙,朱温已安排人手,将战马往后拽出泥潭,自己则带着大队艰难前移,抵达了仍处干燥的坡底。

草军将士人人感愤,眼底复仇之志似烈火般燃烧,发誓要将王建等人碎尸万段!

“直娘贼,看你等还往哪跑!”朱温麾下一员小校怒骂道:“我等一齐上,将这群狗粮养的都剁成肉酱,拿去饲猪喂狗!”

王建却是搓了搓手,对忠武军众人道:“啊呀呀,不好了,咱今日也中了贼子的奸计,如何是好?”

身旁那位紫黑色脸膛的将官全无此前的视死如归,而是讪讪道:“王队将,咱们如今眼见要遭大殃了,不如投了,还能剩条活路……”

王建耸耸肩,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降,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对面的,我等若是弃甲归降,你家主帅能如何安置我等?”

不待朱温回答,已经憋得一腔怒火的霍存已经怒骂起来:“刚才杀伤我如此多兄弟,现在你等势微,又贪生怕死,妄图乞降保命,世间哪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也怪不得霍存心怀忿怒,朱温一营,自投奔黄巢以来,还从未有今日的折损!何况其中不少人此前与霍存一同在铜山为盗,已相识数年之久。

众将士也对朱温道:“朱将军不可受降,敌人必有诡计,待我等上前,将他们等杀个片甲不留!”

王建听得对面这样说话,不由长叹一声:“弟兄们,贼人不许我们归降保命,怎生是好?常言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等还是保全身躯为上,弃甲曳兵而走的是?”

麾下士卒纷纷应是,一个个便将全身盔甲拆开扯下,丢弃在地。

朱温手下见王建等人之前那般嚣张,如今却如此怯懦,个个恼怒,不等朱温开口,就纷纷沿坡而上,向着敌人猛扑过去。

霍存高声道:“各位绝不可捡拾敌人盔甲,敌人丢盔弃甲,正是借此阻挠我军追击,万不可中计!”

忠武军锐士也纷纷做出转身欲走架势。

只有朱温心头,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但正当他要开腔阻拦之时,便听得一声声咒骂,随风飘来。

“黄巢那盐贼教出来的徒弟,也就这点器量。贼人终究是贼人,譬如老鼠上不得台面!”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是辱及朱温敬重的师尊!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朱温如今青春年少,正是血性最盛之时。

一股滔天怒意自他灵台自冲天灵,朱温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本要出口的劝阻之语,顿时变成了:“弟兄们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饶舌贼子头颅取来,有重赏。”

正当此时,随着王建将隐藏在暮色与草丛中的一根绳索发力一拉,只听嘁哩喀嚓崩裂之声,奔上山坡的前队发出阵阵惊叫,自土坡上轰然坠下,堕入一片极大的深坑当中,预先铺好的尖刀长矛登时将义军士兵纷纷刺穿,血流如注!

显然,王建在陷坑上铺上木板,设了机关,因此忠武军此前上坡时全然无事,而义军追击之时,王建便引动机关,令冲锋在前的草军豪杰,全掉入坑中,除了霍存眼疾手快,带伤自陷坑中发力跳出,逃回阵内,其余的非死即伤,插在坑底刀枪之上,未死者犹自痛楚呻吟,显得凄惨无比。

王建转过身来,纵声狂笑:“你等堕我彀中也!”

一个纵身飞跃,直接拿坑底一名草军战士垫脚,脚下发力,令这还在负痛惨号的士兵顷刻被矛尖插了个洞穿,卸下盔甲的王建却身轻如燕,直接越过陷坑,直取朱温而来。

他手上还在屈指计算——

“如果是小猫小狗,一轮聚水成泽,便能收拾了,但若是大鱼,还需三步。”

“第一步,你等被水攻,必然下马步战,且登岸之处易于确定。”

“第二步,以诈降之策,挑动你等轻敌之意,与忿怒之心,以陷你前队于陷阱之中。”

“第三步,你等前队既陷,那么主将暴露。而我军卸甲,人人轻捷,正可踏你等前队尸骸,逾坑而过,直取你等主将。朱温,当真是上天眷顾我王建,竟然钓到了你这样一条大鱼!”

此时此刻,就算足智多谋如朱温,也不由面色灰败。

螺蛳壳里作道场,他未曾想到,区区一座小小丘陵,竟能被王建算计到这种地步,几乎不在齐克让的三重斫营奇策之下。

红尘茫茫,这世间谁被狩猎。

而王建今日的猎物,便是他朱温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