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14章
王珡驮着睡着后的檀月儿,不敢走得太快,又避免不了心中激动,走走停停,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长才回答吊堂。刚踏进昏暗的大厅,角落传来哒哒哒哒的声响,不用想,一定是谁又去了地下室,正准备上来。王瓛见是王珡,又看了看身在梦乡的檀月儿,便不再言语,王珡也默契地抱她上了二楼客房,安顿好才关上门,又走了下来。
“逛累了?”
“我还好,”王珡揉了揉鼻尖,才没那么疲倦,将刚才得到的线索都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些。”
王瓛随意地松了松肩膀,打着哈哈,显得漠不关心,“待会儿你跟主子说吧,这里只有她无聊到去找案子破。”
“那玩意说了没,到底是谁在引诱它离开?”
“它要是说了,就不是它了。我虽找不出是谁,但肯定是它认识的。它不信任任何除自己以外的生物。”
“对方到底想得到什么,不可能简简单单带走它。”
“带走?”王瓛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冷哼道,“能从我吊堂带走一草一木,算他有本事。可,他真的是想带走它亦或者他已经带走了某样东西,只是,我们还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对方用它做什么。”
“那东西最厉害的不是—唉,人心叵测。”
“没什么好讨论的,你我都不得再掉以轻心,叫它有机可乘,主人不会給第二次机会。”
王珡语调转变,变得殷切,带点担忧之色,“它不可能永远被咱困住,力量相差悬殊,又身份尊崇,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关—也关不得,外面知道它关在吊堂的人和妖怪越来越多,消息已经走漏,打它主意的没一万也有八千,这回侥幸没让它走成,那下回呢,主人在,还可一敌,不在咋办,光靠咱俩个三脚猫功夫,够喝一壶的。我在想,要不給它转移了,它被杀被擒,会导致生灵涂炭。我怀疑它已经被一股势力盯上,之前来的只是个探子,被他逃了,对方已经确认它在吊堂,更不会放过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潜入攻击吊堂。你说,咱要不和主人商量商量,叫她别再查案,就呆在吊堂。”
“那未免强人所难,”王瓛理性地和她解释道,“她之所以出去破案就是因为无聊,不是多有正义感,整天呆在一处,还不知要多少年,如同被囚禁的生活,谁都不愿过。你我都知晓它的价值,有了它,才没有哪个朝廷敢刻意针对,倘若它一走,又没了主人,咱俩就是待宰羔羊。”
王珡不敢往下想,又給自个儿找了条思路,“那天晚上,不止有它,还有那个正黄旗,对方会不会是从他来的?”
“一个垂死病中的正黄旗么,”王瓛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没这必要。主人已替他把脉问诊,他患病颇多,常患遗泄、头痛、发热、脊骨痛、无胃口,腰部显示有病,此外肺部不佳,似有痨症,但未及细验,不能断定,面色苍白无血色,脉甚弱,心房亦弱,其次,你或许想不到,他有肺结核。”
“又是肺结核?”
“是真正的肺结核,有传染性,我做好了防护,也都消过毒,主人給了他偏方,不日则愈,但不让他到处外传,这偏方中有一味药引,只存在于一种妖怪中,而今中西医都对肺结核束手无策,倘若传出吊堂主人能治,势必会招来灾祸。”
“主人已查出药引案的受害者都不是死于肺结核?”
“一开始便知道了,连传染性都没有,还伪装成肺结核,按主子的想法,只有傻子才信。”
“你倒提醒我了,整起案件中,没听过任何一家在做或做过防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被传染,他们是傻子吗?”
“莫非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肺结核?”王瓛再次沉默,“从哪知道的呢?”
“有必要问一下两位肺结核的幸存者。”
“的确可疑,主人回来后,向我们讲述了她的所见所闻,从中不难得出,宋爱理与檀月儿,芈虪与嬴家所有人都不曾做过隔离,也未曾有任何这方面的举措,如果要伪装,为何什么都不做,叫人困惑。”
王珡眉毛拧成一团。
“这其中莫非有咱还不了解的隐情,那么还有一个解释。”
“但说无妨。”
“所有人都在撒谎。”
“再说说。”
“这是一个大骗局,至于目的,还不清楚。”
王瓛白她一眼。
“难不成全都是自杀,什么骗局值得一群富豪弄死自己?”
“那就是有人故意设局弄死他们,为了布一个局,”王珡越说越急,越急脸越红,“这是有可能的吧?”
王珡为掩饰尴尬,又提出一个问题,“知道万寿寺有犭戾,指使心通与寺院内应勾结的人到底是谁?是钟离翀么,还不能排除嫌疑。犭戾的存在应该有几百年,历任方丈和寺庙中人都有机会知道,那范围可就大了。”
“你傻呀,那人不该还在万寿寺?”
“也是,我真糊涂,”王珡无奈摇头,“若主人能去得,还愁找不到那内应?”
“杀鸡焉用牛刀,你这不是存心贬低主人。”
“要不,我潜进去瞅瞅?”
王瓛抬头,轻叹一声,“无妨。去是要去的,不若你趁送货的功夫到破庙先问问宋爱理,再去一趟嬴家,观察一下芈虪,商贾之家都不会太老实,别打草惊蛇。月儿娘不同,她一个病秧子,成天躺着,想不回答都没地儿去。”
王珡也抬头,望了一眼楼上,檀月儿均匀的呼吸还在耳边,这孩子属实是累了。
“听你的。”
聊完正事,王瓛八卦之心顿起。
“你对新垣沐泽什么想法?”
王珡一脸警惕,柳眉倒竖,直勾勾看向王瓛,“姐,你要是对他有想法,我去对主子说,她会替你做主。新垣虽不优秀,传宗接代应该问题不大,吊堂太无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后面还有太多无尽的岁月,孩子能让咱打发时间。”
王瓛双耳闹得通红,正欲辩驳,忽而惊觉道,“别再说了,主人回来了,赶紧把你的线索通报給她。”
人未到,声先至。
“这黑灯瞎火的,你二人叽叽咕咕在嘀咕些什么,怎么不上楼,楼上是有油灯的。”
一楼不点灯当然不是心疼油费,长明灯点一千年都不会灭,何来心疼之说。
不点灯还不是生怕好奇心重的人过早注意到角落里的地下室入口。
二楼、三楼偶尔也是会点灯的,无关白天黑夜。不是必须,而是为了多一丝人味。
王瓛随意地回复道,“讨论案情啊,这你也不允吗?”
“可有结果?”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都不吃亏。”
“怎么还有吃亏一说,我查案又不收钱,纯打发岁月的孤独。”
“打发时间就是你的目的,难道它不会給你带来满足,满足可不便宜,萧郎初到欢场,欲找清倌人,必须花费重金,哪怕不睡,点个花茶,也成百上千,但如此不至于叫人满足,最好寻个青楼名妓譬若李师师、柳如是、杜秋娘,寻常烟花女子可达不到要求。别说这不代表其他,才华横溢如关汉卿都有作曲: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上走。烟花之地乃样样俱全,不喜女色,亦有男色,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上至帝王,下至三公九卿,养娈童、家优是常态,找便宜的也有南院,里间有形形色色的男宠,可谓男女皆可,老少咸宜,你听我所言,可有道理?”
“很有道理,但萧郎与妇君之间的满足并非一致。”
“莫非妇君要的更多?”王珡闻言,插话道,“也是,穷则饱暖思淫,富则妻妾成群,况萧郎多为儒生,而读书人多为负心汉,反观妇君,日日思君不见君,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怎会轻易满足。”
“你这瓜女子,没见过大阵仗,休再胡言,”王瓛轻咳一声,“真妇君乃如王实甫所言: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而你满口污言秽语,乱引《金瓶梅》,只怕会遭世人唾弃。”
王瓛此话,敷衍塞责,一看便是说与曹玲玲听,而曹玲玲又岂会不知。
“跟我演什么元杂剧?”曹玲玲不动如山,闲情不减,礼貌从容,但不曾簧言讥讽,“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你我皆不是那迂腐儒生,何必冒充书香门第、大家闺秀。”
“主人言之有理。”
“我瞅你俩眉间带喜,又不似男女之事,想来是有了线索,竟欢喜异常。”
王珡、王瓛也不再私藏,所见所闻及所得都一一讲出来,曹玲玲听得满意,不吝夸赞,倒叫二人欣喜若狂。
“珡儿,你且去万寿寺走一遭,瓛儿留守吊堂,确保他人打不了那黄帝之孙的主意,拜访嬴家老太、宋爱理之事交由我来,瓛儿负责哄好月儿,她得知不能去看娘亲,要闹脾气的。”
“奴婢遵旨。”
“诺。”
王瓛长袖善舞,朝王珡抛了个眼神,王珡会意,到一旁准备瓜果点心及茶水。
角楼吊堂的三层设有一间独具匠心的茶室,历经四朝,风格迭代,以清朝为主,斗室不过六十见方,主打一个五脏俱全、雅俗共赏、角落一张红木束腰马蹄腿回纹条桌,一套红木瓜棱腿横枨矮老方凳,中央一套紫檀龙纹圈椅,靠墙的是黄花梨二联闷户橱、铜胎掐丝珐琅龙纹磬及紫檀磬架,摆瓜果的都是紫檀百宝嵌梅花形八宝果盒,更别谈仿雍正湘妃竹绣花卉多宝格,做工精细,惟妙惟肖,然曹玲玲最珍视的却是多宝阁用缅甸花梨木做的博古架,据闻还是雕刻大师亲手友赠。走进茶室,入眼是一幅梅兰竹菊漆画,入鼻则是莲花香薰炉散发出的檀香,入耳则是窗外鸱鸮的哀鸣…茶室唯独不见瓷器,不是得不到,也并非不欢喜,纯粹是瓷器易碎,而三人皆是大咧咧之辈,碰坏了可惜,曹玲玲对古董喜爱非常,都珍藏于地下室的储物间。
“主人请喝茶,这可是新茶,冯大人差管家送来的,”王珡借花献佛,品了一大口,大赞道,“好茶。”
“过滤了没?”王瓛白了她一眼,怕她鲁莽,失了分寸,好意提醒一二。
“那肯定啊。”
“云南提督冯子材?”曹玲玲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替他算过一卦,再无其它,“有心了。”
二人刚坐稳,正细心品茶。
“瓛儿,明儿个到储藏间挑一个乾隆年制掐丝珐琅彩福寿三多茶叶罐,我听闻冯大人也是爱茶之人。”曹玲玲端坐在罗汉床上,捧着茶碗闻味。
话音刚落,王珡瞪大了眼儿,她可是知道的,曹玲玲爱茶程度与乾隆有一拼,收藏的瓷器中尤以茶具为主,而乾隆年制掐丝珐琅彩福寿三多茶叶罐,她也仅收藏了五个,不少,但也不多,而今竟大方送人,着实叫人瞠目。
“这新茶其实也没那么好。”
王瓛没说什么,仅仅是点了个头。
“此物并非回礼,仅代表我对冯大人的景仰。”曹玲玲面色不改,讲话抑扬顿挫。
“可人家翁大人給您送礼,被您拒了,别说回礼,您差点还动起了手。”
“翁同酥那个老杂毛,”曹玲玲从容应答道,“三朝元老,私心甚重,清朝若亡,有他一份功劳。”
“可您不是也不欢喜这群鞑子吗?”
王瓛咳嗽声大起来,见二人望向自己,镇定自若地回答,“别忘了来茶室的初衷,并非聊八卦的好日子。”
曹玲玲也反应过来,抿了口茶,果真清冽、甘甜,茶室用水可不一般,乃正宗稻城亚丁雪融水,不由浅笑安然,“除了遇到王八,延伸到万寿寺,再給出了几大推论,可还有别的想法?”
“您这么说,是不看好我俩刚刚的猜想?”
王瓛探头过来,未有质疑,而是慢悠悠地说道,“涂山囖和朙帮或许是一条重大线索,我有一个想法,能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