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15章
曹玲玲未曾开口,仅点头默许。
“珡儿刚告知我王八、宋爱理、心通及涂山囖有关联,奴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又恐冤枉良人,不敢明言,事先声明,以下也俱是猜测,没有证据一点。药引案的起点并非那六家,而是住破庙的檀家,倘追根溯源,便是月前的万寿寺心通小沙弥的遇害案,牵扯出妖兽犭戾藏在乾隆御碑亭,而心通用命换来犭戾制造的毒液,带有致幻作用,与药引案中的受害者症状相似。至于为何檀初九、宋爱理成为第一个受害者,但没有申报,理由便合理了。毒液到了二人手中,出了意外,二人都沾染了,只不过檀初九碰到的更多,撑不住,走了,宋爱理接触得少,才勉强活着,而王八没事,只因为他没有那么快接触而已。犭戾的毒液毒性强,檀家夫妇想来不是用来卖就是受人指使,而此人或许就是涂山囖。往日有聊过,檀初九早前是土夫子,专干撅坟盗墓营生,我估摸着他虽一开始没继续,近些年随着王八的到来,又开始了重操旧业,而他的一个买家,正是涂山囖,龙凤呈祥是二人的销赃地儿,那些金银器具不是融了便是被涂山囖拿去收藏或倒卖了。这一切的理由不难想象,一个无法继承家业的长子,其怨毒可想而知,试问你若是一国之君的长子,却偏是无依无靠的妾室所生,从而导致长子继承制无效,你要不要隐忍。不妨从继承权角度分析,先排除嬴家,芈虪仍活着,倘若真凶搞这么大阵仗是继承之战,不会毫无损伤,其次排除司徒氏,一个屠夫之家罢了,能继承的仅剩贫困,最大的嫌疑对象便只余下封氏、江氏、涂山氏及岑氏,若要论离家主之位最近,赢面最大,莫不是涂山囖,其余人皆无一合之力,父亲一死,便宜的莫不过自家兄弟或姐妹,我想,世间难寻如此成人之美的蠢人。”
王珡叉起腰,气呼呼地,“打人不打脸,你是不是在骂我?”
“?”
“如若你觊觎家主之位,我肯定会替你做的。”
“世间无你这般人,”王瓛对这个妹妹颇为无奈,“缺心眼的并不多。”
曹玲玲听着二人嬉笑打闹,不阻止,也不参与,待二人消停,才娓娓道来,“这一切的前提必然建立在是为了夺家主之位,凡事无绝对,虽然为了争一个家主之位,搞得满城风雨,甚至动用犭戾的毒液,我不太理解,但凡一个心智齐全之人都会拿去置换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区区家主之位,倒叫人生出杀鸡焉用牛刀之惑。知道犭戾的存在,又有法子能得到,必然了解其中价值。只需几滴不稀释毒液,东瀛之地便亡国灭种,作为战略武器,亦不为过,甚至能威胁整个大清。你还觉得药引案的理由是继承权?”
王瓛和王珡相视一笑,有些尴尬,合着都白讨论了。
“主人怎么看?”
“我躺着看,”曹玲玲慵懒地撑了个懒腰,侧躺在罗汉床上,盖着虎皮大袄,四围生着火炉,漫不经心的样子,“第一,找出真凶使用毒液的理由,第二,受害者的选择性,第三,他想得到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第四,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
“还会有人死?”王瓛听到后,最为震惊。
“你俩都说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我也想了一个,”曹玲玲打着哈哈言道,“药引案并非最终结果,而是整起阴谋的开始,真凶的目的或许是打算利用毒液做更大的事,而这起药引案仅仅是个试探,他应该还不懂如何控制药量,才导致有的吃了没事,有的轻症,有的却直接死亡。”
“无差别杀人?”王珡假装才反应过来,“所以并不是凶手刻意不杀死宋爱理和芈虪,只因为二人命大。”
王瓛却质疑道,“月儿父母不应是凶手吗?”
“下次结论,为时尚早,况我并这么认为。真凶应是有办法屏蔽毒液的人,而檀初九却死了,宋爱理也瘫了,天底下没这么蠢的真凶吧?”
“是不是,不应该将王八抓来问个子究竟?”
“静观其变,”王珡竟不急,派人盯着便是,抓了也无大用,问不出个子丑演卯,反倒过早打草惊蛇,失了主动,“我琢磨,再跟踪个三五天,看他还有哪些同谋。”
王瓛对她另眼看待,稳妥,太稳妥了。
“回头审问的活便交予你了。”
此话一出,王珡却推诿扯皮,很是不乐意,这种耗时耗力耗神的活计,他向来是来多少推多少,话语不吝啬献媚之态,“好姐姐,知你最疼我,你便是诗中所言的: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我自愧弗如,要不,还是你来?”
“你呀你,岂不知富贵本无根,尽从勤里得。你倘若是凡人,只怕也是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吧。”
王珡不理,朝向曹玲玲,吐舌卖乖道,“您也不管管,她都成迂夫子、腐儒、学究了,給她三天,必成酸寒溧阳尉,哪还有奴才的样子?”
“若说没奴才样,也是你,多日不见,情郎都有了,一点眼力见没有,主人都没有,你敢有,这是大不敬。”
“说归说,别扯上我,该喝的也喝了,该吃的也吃了,该谈的也谈得差不离,就按我的吩咐去做,你二人刮躁,我睡眠浅,就不留你们了,到点记得喊我起床,”曹玲玲由侧躺改为直躺,姿势的转换极其自然,可怜那面无表情且苍白无力的脸,若被人瞧见,怕走错了地儿,到了吊唁的灵堂,“还不快走,别逼我动手。”
王瓛不多言,朝罗汉床作了个揖,态度虔诚恭敬,而王珡就不一样了,因着曹玲玲直躺的缘故,看不到她的方向,搞怪地作了个行丧事作揖的手势,又不知哪里摸来一根香蕉,替代香烛,作了三揖,幸而被王瓛瞥见,狠瞪了她两眼。
申时。
曹玲玲被阳光刺醒,感慨用脑过度果真易疲乏,一不小心起晚了,俩姐妹也未照吩咐来喊床,应该也是考虑过她的劳累。
走出茶室,行至二层,刚好行径檀月儿的卧房,突然想看她睡着了没,又恐把她吵醒,于是,捻了一丝口水戳破纸窗户,怔住了,不在。
下楼至楼梯口,刚好撞见王瓛牵着檀月儿从外面回来,这二人不会又出去逛了吧?
“这是去了哪?”
“附近的包子铺。”
“这么快就饿了?”
“不是我,是月儿的玩伴,一个小男孩,得知月儿身在吊堂,特意来寻她,俩人玩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又累又饿,我怕月儿走丢,便跟了去,給他们找了个包子铺,这二人胃口着实不错,一人吃了一屉,有道是:一朝酒醉包子欢,十里长街闻腥香,古人真是—吃货,”王瓛巧笑嫣然,“你不会怪我放月儿乱跑吧,你我皆是大人,成天守在清冷吊堂,耐得住寂寞,她是孩子,天性使然,爱玩爱闹,不必看太紧。”
“你的意思还是月儿的意思?”
“谁的意思不都一样,孩子若失了天性,绝非好事。”
“月儿怎么看?”曹玲玲注意到,月儿较过往,仍有些拘谨、敏感、胆小,“别害怕,在干娘这,畅所欲言,无论提任何要求,干娘都会答应。”
“都听干娘的。”
“这孩子…。”
王瓛眼巴巴望着,像渴望玩具的稚童,曹玲玲都没眼看,嫌弃道,“往后我不干涉,别叫她走太远,外头人贩子不少,她又生得娇小可人,若被卖与烟花之地,就太惋惜了。”
“谢谢干娘。”檀月儿眼中雾气腾腾,都快哭了,应始于感动吧。
“不至于,”曹玲玲检讨道,“都怪干娘思虑过甚,只考虑到你的安全,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你不要怪干娘。”
“母女情深呐,可我听得毛骨悚然,”王瓛淡然一笑,“或许你是那母亲的缘故。”
“将来我一定会好好暴打干娘。”檀月儿娇滴滴的声音,煞是动听。
“月儿,那叫报答,你先生怎么教的书?”突然,曹玲玲才意识到说错话,檀月儿从没读过书,寒门人士,哪有机会读书,读书从古至今都是豪富之家垄断,“对了,聊到这,正好与你商量一二,你想读书吗?”
“我…,”檀月儿踌躇半天,含泪摇头,“不想。”
“主子,你干闺女是想給你省钱呢!”瞧她这一脸委屈又纠结的样子,王瓛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瓛儿,你給她解释一下。”
“月儿,我问你,京城首富富不富?”
她有些不确定。
“和珅富不富?”
又摇头,那谁?
“老佛爷富不富?”
她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坊间传闻慈禧一天吃二百多道菜,那铁定富裕啊。
王瓛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指向曹玲玲,淡淡地介绍道,“你干娘比老佛爷还富。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檀月儿重重地点头,同时热切地问道,“干娘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干闺女?”
“对啊。”
“也没有别的孩子?”
“谁敢給她生孩子,不要命啦?”王瓛听出了不对劲,“你问这些干嘛?”
“那是不是我也比老佛爷富?”檀月儿露出人畜无害的小表情。
不过,王瓛也只能遗憾地回答她,“等你活够一百岁再谈继承遗产的事。”
“什么是遗产?”
“遗产就是,”刚想解释,就遇到曹玲玲不善的眼神,瞬间感知到了凉意,硬生生将答案吞下肚,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姨留下的铲子都归你继承。”
“哪个姨?”
“所有的。”
“我没有姨,是不是就没有遗产?”
“算是。”
“我倒有一个姨,”檀月儿嘟起嘴,不停地想啊想,忽然悲切起来,“想起来了,她叫宋瑶光,是我的二姨,我娘唯一的妹妹,可惜死了。”
“瑶光,”曹玲玲眯起眼睛,“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被人杀害的,”檀月儿努力去回忆,抓耳挠腮的模样叫人哀怜,“离开老家之前,凶手还没抓到。邻居、县太爷都说,二姨是被男人先奸后杀的,干娘,啥是先奸后杀?”
曹玲玲踢了王瓛一脚。
“你来給她解释一下。”
“又是我,”王瓛气归气,只得照旧,“先奸后杀的意思嘛…太简单了,意思是,那个男人是厨师,喜欢你二姨,先給她做个油煎的,然后再杀条鱼。”
“二姨家买不起鱼,”檀月儿警惕道,“娘说得对,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
“都怪你,”曹玲玲佯怒道,“吓坏了月儿。”
“怪我。”
“月儿啊,你娘和二姨关系好不好呀?”
“那当然好啊,二姨说,外公差点把她卖到青楼,还是娘拦下来的,她们关系打小就好,娘出嫁的时候,二姨哭得死去活来,我出世后,二姨也常带糖果、玩具給我,我最欢喜二姨了。”
“你爹也喜欢二姨吗?”
“喜欢啊,爹说,家里倘没落魄,连二姨都娶回家,爹还问我答不答应,我当然答应啊,二姨多好啊,又漂亮,对我也好。”
“月儿真是通情达理,这事,你娘知道么?”
“知道,不过,娘偷偷和我说,爹爱打人,二姨来了也会挨打,她不希望二姨来。”
又聊了半天,曹玲玲便打发她去外面玩了。
“主子,依奴婢看,月儿二姨的死和她爹娘脱不了干系,你说,她一家会不会就是为了此事畏罪潜逃?”
曹玲玲仿佛没听见。
“我更想知道,万寿寺有犭戾的事儿究竟是由何种途径传到他们耳中,是奔着犭戾来,还是纯粹的巧合。知道御碑亭是镇妖亭,又知道御碑亭里藏有哪些妖怪,具体是什么物种,很明显不会是普通人。与其一个个找,不若从一个绕不过去的人下手。”
“你说谁?”
“叶赫那拉和珅,是他建议乾隆四处建御碑亭,也是他将御碑亭打造成镇妖亭。”
“可他又不是老妖怪,早死透了。”
“人死了,墓地在啊,你别忘了,檀初九和王八是干啥的?”
“你不会叫我去掘墓吧?”
“和珅除了是官员,还是个商人,商人不会无缘无故做赔本买卖,他鼓动乾隆建御碑亭不会没有私心,我怀疑他将一部分赃款藏在了御碑亭下面。”
于是,刚才义正言辞的王瓛立马换了个面孔,“我觉得掘墓也不完全是坏事,墓摆在那不挖,岂不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