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何进抉择
阴沉的云层压得极低,嘉德殿前的白幡在闷热的空气中纹丝不动。
刘宏的梓宫停放在殿中央,金丝楠木上雕着的五爪蟠龙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洛阳西郊的皇陵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
四百名羽林卫持戟立于神道两侧,青铜剑柄上的缠绳被晨露浸得发黑。
何太后隔着素纱帘幕,看见礼官捧着谥册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六月十七,刘宏终于下葬。
“维大汉建宁五年,皇帝臣宏,不承天命...”礼官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鹧鹑,在空旷的陵园里打了个转就消散了。
列队的大臣们盯着自己笏板上的朝珠,仿佛那些玛瑙珠子突然长出了奇异花纹。
其正式谥号为“孝灵皇帝”,后世省略“孝”字称“汉灵帝”。
他的谥号是“灵”。
群臣找不到他有什么可以赞美的品质,“乱而不损曰灵”,意思是君主不怎么样但好在祖先积德,所以结局不太差,像刘宏一样!
“好祭鬼神曰灵”,喜欢《太平经》,又祭祀老子佛陀,像刘宏一样。
张让突然用尖细的嗓音咳嗽起来。这声咳嗽像把剪刀,把本就稀薄的哀乐剪得七零八落。
何太后看见兄长何进的位置空着,绣着金线的锦垫上落了一只绿头苍蝇。
大将军府内。何进听从了袁绍的建议,谎称生病,既没有出现在宫中的葬礼上,也没有送葬。
按照何太后的构想,目前就是大局已定,下一步就是外戚和宦官和谐共处,兴旺汉室。
何氏兄妹在如何对待宦官上已经南辕北辙。一边是袁绍描绘的理想,另一边是妹妹坦承的现实,何进已经是进退两难。
他打算折中处理,杀几个放纵的宦官就算了。何太后也觉得可行,但是袁绍又不同意了。
就这样犹豫着,从六月拖到了八月,把一件权力斗争的秘事搞得几乎尽人皆知。
何太后的母亲、弟弟何苗知道后,私下里劝说何太后一定得和宦官搞好关系。袁绍的士族小圈子也积极出谋划策,推着何进不得不往前走。
何进站在大将军府三进的望楼上,看着送葬队伍蜿蜒如白练。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宛城屠户铺子里,也是这样看着官军押解党人经过。
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天下士人仰望的“诛宦盟主”。
“大将军,袁校尉求见。”
侍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何进转身时,犀牛皮甲胄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惊动了檐角铜铃下的燕子。
袁绍拾级而上,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
他身后跟着个抱文书的小吏,额头上新刺的“逃兵”青印还未结痂——这是今晨刚从并州大营逃回来的探子。
“大将军。”袁绍的声音在空旷的府内格外清晰,他玄色朝服的袖口沾着几片枯叶,显然刚策马疾驰而来,
“本初来得正好。”
何进指着西边天际翻涌的乌云,“你看这雨,可能下到孟津?”
袁绍将三足青铜灯往案几中央推了推,跳动的火苗在何进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羊皮地图上,代表凉州军的朱砂标记已经越过潼关。
袁绍解下佩剑置于案上,剑鞘上镶嵌的绿松石映着他眼底精光:
“董仲颖昨日已过渑池,丁建阳的并州军到了河内。只要大将军点头,三日之内...”
他忽然噤声,因为看见何进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楼下忽然传来争执声。曹操扯着陈琳的衣袖闯进庭院,深红色官服下摆卷着街市上的尘土。
“本初!你这是在玩火!”曹孟德的声音震得梧桐叶簌簌作响,“当年窦武怎么死的你忘了?”
陈琳抱着成摞的竹简踉跄跟上,最上方那卷是卢植连夜写就的《谏调兵书》,墨迹还未全干。
一只蜜蜂误入竹简缝隙,正徒劳地撞击着两千年前的文字。
袁绍凭栏而笑,顺手折了支木槿花掷向楼下:“孟德莫非被黄门令的鸠酒吓破了胆?”
花瓣散落在曹操幞头上,像溅开的血点。他转头对何进低语:
“大将军可记得永康元年,段颎带着凉州精骑踏平太学之事?”
何进瞳孔猛地收缩。他当然记得那个清晨,自己躲在宛城肉铺地窖里,听着马蹄声如雷滚过。
彼时他还是个浑身腥膻的屠户子,而今...
袁绍用佩刀鞘尖点着地图,“丁原的并州狼骑在孟津渡口集结。只要大将军点头...”
刀刃划过洛阳城的位置,带起一阵腥风。
何进抓起案上的酒樽,浑浊的酒液泼湿了衣袖。
他想起昨日进宫时,妹妹何太后鬓角新添的白发。
那个在宛城卖猪肉时总把最好肋排留给自己的小妹,此刻在珠帘后抚摸着传国玉玺的样子,竟与先帝有七分神似。
“本初啊,”
何进的声音像在醋缸里泡了整夜,“你说那张让等人,真会像窦武时的曹节那般...”
何进额角的汗珠闪亮。
他转身时腰间玉带钩撞在青铜灯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本初,”他压低声音,“非得动用边军不可?”
袁绍向前半步,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当年窦武之败,就输在以为掌控了北军五营。可张奂带着凉州铁骑杀到时,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连弓都拉不满。”
他袖中掏出一卷帛书,“这是丁原从并州送来的密信,他麾下三千狼骑随时可渡孟津。”
袁绍给何进出了一个大胆的逼宫建议:
以何进大将军的名义把这些军队都调往到洛阳附近,逼太后同意杀掉宦官,最后再把这些军队调回去。
何进最后也觉得可行,吩咐袁绍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