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不如

金属碰撞发出的细微动静通过对讲机传递过来，结束了岑音的发呆状态。

岑清商已经坐在椅子上了，他知道岑音是来告别的。

“爸。”

“我在。”对讲机的质量并不很好，声音传过来变得冰冷而粗糙，跟岑清商原本磁性的声音相去甚远。

岑音却能听出里面的温柔缱绻。

“我下午就去学校了。”

岑清商点头：“去了就安心读书，不用特意回来看我。”

岑音只是露出浅浅的酒窝，不回话。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岑清商也没坚持，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什么脾气。

听话顺从，但又特别执拗，自己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看上去柔弱无害，性子又好强，遇事绝不肯退一步。

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治得住她……

两人换了些家常话题聊，无非是对彼此的各种嘱托。聊到后来，想到自己只能待在这狭小的监狱，任心尖上疼宠的女儿独自一人奔波劳累，岑清商神色黯淡不少。

岑音看岑清商沉默下来，就知道他又在歉疚。她适时拿出玉坠。

“爸，这玉坠……？”

岑清商看了一眼，神情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是这个啊……”

“这坠子算是我们老岑家的传家宝。祖上流传过关于这个玉坠的……算是传说吧。”

岑音睁大眼睛望着父亲。

这是小时候岑音最惯常做的表情，每当她想让他做什么事时，就会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他。圆滚滚的眼睛里全是纯粹好奇，看得人心里发软，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后来，岑音一夜之间就变得内敛，甚少有什么表情。就连对着他，只偶尔有极浅极淡的喜笑嗔怒，克制不已。如今乍一见她这灵动的模样，岑清商竟觉得很怀念。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祖上流传的说法，这玉坠是某位仙人遗落人间的宝贝，遇到有缘人就会赐予机缘与奇遇。不过传了这么多代，也没见咱们祖上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传说而已。不过是古人迷信。”

那倒不一定……传说，现在怕是出现了。

当然，带来的是苦难还是机遇还不能定论。

岑音心里默默想着。

探望完岑清商，才不过上午十点。岑音也没心思吃了饭再走，直接回屋带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准备去车站。

岑音刚要确认行李，凌朗突然眉头紧皱神色不满的现身：“你今天那是算怎么回事？质疑我的身份？”他现在肯为了一具身体纡尊降贵，结果这女人还敢对他心存怀疑？

岑音面无表情，心中漠然。他出现的莫名其妙，隐约的示好也莫名其妙。她不是十二三岁天真的年月，怀疑这来路不明的陌生力量，不是很正常？

“什么怎么回事？”

“我堂堂玉灵，纡尊降贵救你性命、助你回魂，你不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供上美食佳肴给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质疑我的存在！”

岑音恍然，但随即无语。

我凭什么要感激涕零顶礼膜拜？

还有，美食佳肴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正常人才不会对恩人心存疑虑，我若要害你，大可直接把你扔在那个世界。最担忧天崩地裂的，总是弱小的蝼蚁！”凌朗冷冷嘲讽。

岑音毫不生气：“所以我做了符合我身份的事，以及，现在是在现实世界。”

这种不反驳不对抗、却又不软不硬的话让凌朗神色更不好看。

“你除了逞口舌之利，还能有会什么？别忘了你依旧有灵魂分裂之危，原牙没吃了你也许真是件好事，不然一定会变异成白痴原牙传染整个族群，你个寡廉鲜耻的睡衣女！”

好了，炸毛了。

岑音怒瞪凌朗。

谁寡廉鲜耻了？这个千年红毛老妖怪！

“你可以不给我口舌之利的机会。穿着睡衣就穿越还真是对，不，起！”岑音咬牙切齿地“道歉”。

“呵！愚蠢的女人！与你争辩真是浪费本座能量。”凌朗一甩袖袍，愤愤回了玉坠。

岑音面色忿忿，却又没法说什么，只能瞪着凌朗离开的那一处，半晌才回过神。

“同学，来，收好你的水卡、洗衣卡。水卡可以在水房打热水，洗衣卡可以洗澡以及用洗衣机洗衣服。被褥脸盆已经在你铺位上放好了。”

宿管阿姨好好交代了一番，递给她宿舍钥匙。轻声道了谢，岑音拖着行李箱找自己的宿舍。文学院的学生基本都在宿舍楼1、2层，岑音比较幸运，分到中文一班，学号又比较靠前，堪堪在满是师范生的一层占了个位置。

105……106……116。

岑音停下脚步，试着推了下门，门没锁，里面有人在。

听到推门声，宿舍里热火朝天的聊天声一停，三个女生齐齐看过来。

“咦，最神秘的老幺来啦！”一个长得比较高大的女生从上床跳下来，准备过来接岑音的行李：“你来得最晚，我们已经把排行定好了，你只能当老幺啦！”

岑音下意识把行李箱往回拉了一些，却没抵得过那个女生的动作。回过神，行李箱已经被那女生提了过去。

岑音皱了下眉，在女生放好行李转过身时又放缓了表情。

“谢谢，我自己就行。”岑音小声道。

她还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是比起面对严大叔和凌朗时，细节轮廓处更加柔和，看上去不显得难以接触，反而像是比较内敛害羞。

很显然，那个结过她行李箱的女生就是这样以为的。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咱们还要相处四年呢，太生分了可不好。对了，我叫张明明，你叫岑音对吧？”

宿舍只剩她没来，张明明知道她的名字一点也不奇怪。

岑音点点头，道：“你好，我叫岑音。”她并不大乐意跟人交流，但大学四年，跟舍友打好关系是必要的。

她不想太过特立独行。

S大全国闻名，文院又是它的两大黄金招牌之一，学生待遇颇好。在某些专业还要享受两年的6人寝时，文院的大一新生住的就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

岑音走到自己铺位前，床上另两个女生也跟她打了招呼，互通了姓名。

虽然没有张明明那般热情，但她们稍微冷淡的态度反让岑音放松不少。

四张床各自分开，很好的保证了各自拥有一定的私密性。住在张明明对床的女生名叫陶十一。齐肩黑色直发，齐刘海下的平光眼镜显得她的眼睛大而有神。明明是让人显得温顺的发型，在她身上反而衬出她的气场。

岑音对床的女生叫黄可。长得文弱秀气，性格也比较安静。见岑音过来，也只是微微抿嘴笑。

各自打过招呼，岑音就开始默默收拾东西。张明明虽然有心帮她收拾，但也知道刚见面就太过热情会让人不舒服。因此，默默看了一会，见岑音动作熟练有序，也便回了自己的床。宿舍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岑音收拾东西的动静。

半晌，张明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六点半啦，吃饭去吧。”

低头发消息的陶十一闻言抬头，道：“走吧。”

黄可拿了本小说在看，听到这话，看了眼还在收拾东西的岑音，有些犹豫。

她起身走到岑音身边，温声说：“看你还要收拾很久，用不用我帮你带晚餐回来？学校的伙食还是挺不错的。”

岑音停下动作，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黄可微微笑了下：“那你记得去吃喔。”

“新来的妹子好内向啊！”一出宿舍，张明明就大声感叹：“简直比可儿还要内向，这让我怎么勾搭嘛！”

陶十一看了眼傻兮兮的张明明，又想起刚进宿舍时岑音的神态，不置一词。

倒是黄可接话“可能因为是最晚来，所以有些拘束吧。”她们三个都是十一号来的，经过两天的相处，已经熟稔不少。

张明明点头，转而又说道：“说真的，咱宿舍真是美女云集啊！可儿古典秀气，大家闺秀；十一红唇烈焰，御姐气场；岑音——不管了我就叫她音音——精巧白皙，让人怜爱……我真是有福了嘿嘿嘿嘿。”

陶十一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有男朋友就不要装的这么猥琐。”张明明得意洋洋。

“好了，别讲这个了，快想想我们去哪个窗口吃吧。”黄可道。

“对对对，”提到吃，张明明两眼瞬间发亮：“咱们学校可是著名的吃饭大学，基本每个窗口都有自己的特色，都贼好吃，天呐，选择去哪个窗口真是让人纠结哦！”

陶十一额口划过几条黑线。

黄可背着张明明冲陶十一抿嘴一乐。

回去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黄可想了想，还是给岑音带了个面包。岑音果然没有去吃饭，接过黄可的面包时她还有些怔楞，却还是下意识道了声谢。

第二天，进行了一些诸如导员讲话、书记讲话、班内见面会的常规活动，14号一天就这么完了，想起明天就要开始军训，几个女生担忧之余都有点激动，就连岑音也不例外。

毕竟S大是如今少数几个军训时还有打靶活动的非军事院校。

不过相较于另外三人的兴奋讨论，岑音拿了本《琵琶记》在看，等三人说到她时，才接上两句“嗯嗯啊啊”。托了张明明的热情，即使岑音没有怎么说话，也和其他人的关系融洽不少。

到了军训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站着军姿在操场上顶着烈日听训话。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优秀校友，也是我校此次打靶活动的支持者，秦山越先生，致辞！”

主席台上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了起来。前排能看清脸的女生们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天生对美色的向往和对八卦的追求，让消息迅速从前往后蔓延并且不断添加新的信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操场，一时间操场内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天啊，他真的好帅啊。”

“听说他是某位国家级大师的得意门生呢。”

“真的假的？我听说他家里n代单传又有钱，怎么不进商学院？”

“哎呀，谁知道呢……”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罕见的空间体质，你没事可以多接触他，可能缓解空间之力对你的伤害。”

一片花痴的言论中，某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岑音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