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击杀孙孝哲
宋磊脑门上一堆问号,正要细问,却听到远方敌军已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那团黑压压的乌云终于动了,快速接近,带着喊声,疾冲而至。
敌军越来越近,姜皓能看清他们每个人的样子,看清他们手中挥舞的长刀、握紧的弓箭。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十几架飞云梯。
姜皓计算着他们与城楼的距离,直到第一波完全进入到最佳射程内,他才用力挥动右手:“放!”
无数箭矢从弓弩中发射而出,划破一道道凝滞不动的空气,向着敌军呼啸而至。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对于那些身着普通皮甲的步兵来说,力道远强于普通弓箭的弓弩简直就是夺命利器。
即便打铁铺匆忙赶制的箭头不够尖锐,但速度和力量足以弥补。
就算是部分配备了木盾的士兵,此时也只能遮挡头部,依然很容易被射中。
箭矢射在肉体上,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些单薄的身体。
血花四处飞溅,躯体无意识地抽搐抖动,然后倒在地上,再挣扎两下,彻底没了气息。
随着箭矢发射得越来越多,冲过来的步兵成排成排地倒下。
鲜血染红了黄褐色的土壤,那些曾经鲜活的躯体被后来者踩踏。
由于箭矢的势头太猛,敌军的步兵们鲜少有能冲到城墙底下的,即便冲过来了几个,也会很快死在箭矢下。
这一后果立时对战场产生了立竿见影的影响。
推飞云梯的冲到一半就停下来了,他们没有盾牌,更容易遭受箭矢的攻击。
他们一停,带动着后面的步兵也停了。
冲车和抛车自然也停了。
前方死伤过于惨重,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距离城门不到三米的空地上。
即便收到了发放的高额赔偿费,即便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但亲眼看到昨晚还在跟自己聊天的兄弟,转眼就变成死尸,并且无一幸免,那种震撼和冲击还是萌生了心中的恐惧。
士兵们犹豫着,互相看着,手里的弓箭也停了下来。
一看攻击停了,孙孝哲怒不可遏,拍马上来,一鞭子就抽到一名士兵身上,骂道:“你们想违抗军令吗?不给老子往前冲,一样要死,而且会让你死得很痛苦!听到没有?都给老子冲!”
马鞭直接将那名士兵抽翻在地,脸上多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姜皓正在城楼上观战,远远地看着一袭火红披风的身影骑着快马奔向前线,知道是孙孝哲出来了。
他对宋磊说:“传令下去,让所有守军一起喊:孙孝哲,胆小鬼,不敢出战缩头龟。”
宋磊忙传令去了。
不多时,果然城楼上响起了整齐一致的喊声:“孙孝哲,胆小鬼,不敢出战缩头龟!”
声音洪亮,远远传了开去,立刻得到了敌军士兵心中的共鸣。
孙孝哲暴跳如雷,正准备亲自带兵冲上去,副将死死地拉住了他的缰绳,苦口婆心劝道:“将军不可!那是他们的激将法,前方弓弩厉害,将军若去了,只怕遭遇不测,还是在后方观战吧。”
孙孝哲不肯,要亲自驱赶这些士兵往前作战。
双方拉拉扯扯,副将搬出安禄山,这才让孙孝哲勉强同意,不靠近城墙。
于是,新一轮的攻击再度开始。
在孙孝哲暴虐的亲自催逼下,那些早已胆魄俱丧的士兵又重新开动了,只是速度变慢,磨磨蹭蹭的。
孙孝哲拼命地挥动鞭子,不断鞭打那些走得最慢的士兵,嘴里骂骂咧咧。
不过,出于惜命的目的,他这一次倒是把副将的话听进去了,始终停留在三百步开外,避开弓弩的射程。
宋磊早有心擒贼先擒王,见孙孝哲不上当,不由得长吁短叹。
姜皓却转身下了城楼,不知从哪里掏摸出了一把模样奇怪的弓弩。
这把弓弩跟其他人的不同,它上面竟然挂了两根弦,一长一短。
除此之外,它还装了两个瞄准器,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在前面的那个更小,后面的那个更大。
姜皓拿着弓弩,直接就架在了垛墙上,开始朝远方瞄准。
宋磊看得眼都直了:“阿兄,你这是做什么?”
姜皓懒得回答这种问题,这不明显是他要亲自上手射吗?
这把弓弩是他研究的半成品,里面有一个原理他还没完全理顺,但大战迫在眉睫,他不得已也只好抬出来用了。
他闭起左眼,透过右眼看向瞄准器,同时一只手拿起箭矢,装在弩臂上。
宋磊注意到,姜皓只用了那根长弦。
宋磊不禁好奇,那根短弦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在瞄准结束后,姜皓空出一根手指,勾住了短弦,把它挂到了箭体上。
宋磊不禁睁大了眼睛,他这才发现,那根箭矢的长柄上,被人凿开了一个小小的倒钩口子,刚好可以钩住短弦。
姜皓专注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突然,他扣动了扳机,只听“咔擦”的一声轻响,箭矢激射而出,直冲远方。
凌厉的风声如同鬼枭的尖鸣,压过了其他所有箭矢,引得士兵们纷纷向姜皓这个方向看来。
箭矢破风而行,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和直线上的好几名士兵擦肩而过。
宋磊哭笑不得,这可出大糗了。
代县令没练过弓弩,非要上场,结果射歪了。
他正想安慰一下姜皓,却突然听到了城楼上震天般的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事?
宋磊赶忙朝敌军望去,只见那支他误以为射歪了的箭矢此时正牢牢地插在孙孝哲的胸口上。
护心镜被打得粉碎,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很快流满了盔甲,远远看着,就快和火红的披风融为一体。
孙孝哲张嘴瞠目,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神情,高大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摔下马匹,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然后一动不动了。
好几匹快马向他聚拢过去,马上的人翻身下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看,估计是孙孝哲的副将和偏将他们。
宋磊的嘴巴张得比死了的孙孝哲还大。
那可是远超单兵擘张弩射程范围的地方!
之前无数的箭矢都在孙孝哲的面前掉落了下来,连他的马头都碰触不到,让他根本没做防备。
但姜皓却一举突破了这个射程!
这都不是神匠,而是神明了!
要不是顾及到城楼上还有那么多士兵,宋磊都想直接给姜皓跪下了。
只见敌军里一个将帅模样的人抱起孙孝哲,直接上了马,嘴里喊着什么。
敌军的士兵听了,一个个开始掉头逃跑。
他们跑得极其慌乱匆忙,甚至有些互相踩踏,武器和弓箭也被随手扔到地上,长梯更是成为首先抛弃的对象。
冲车和抛车则成为了逃跑的累赘,由于孙孝哲突然身亡,他的副将和偏将也跑得没了影,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根本无人想起还要把这些大型器械给推走,也就一并留在了战场原地。
姜皓在城头上看得真切,立即给守军裨将做了一个手势。
只见破旧却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大队列着方阵的士兵齐声呐喊着冲出了封丘城。
转眼间,叛军那边原本军容齐整的方阵,一下变成了溃逃的乌合之众,像一大群苍蝇一般,嗡嗡地散开了,消失在远方。
原本还陷入僵持的守城战,就因为姜皓那神来一箭,奠定了胜局。
败退的叛军逃得仓皇,根本没注意其实城中冲出来的部队只有不到一千人。
但在巨大的恐慌下,任何外来的冲击,都只会加剧他们的溃散。
副将担心追出的封丘守军手中也有神弩,唯恐自己也丧命于此,不要命地甩着马鞭,驱驰狂奔,哪里顾得上后面的士兵?
主将如此,没有一个人敢于回头。
他们只顾着人跑,丢下了所有他们认为累赘的战备,甚至连粮草辎重都不要了。
按照姜皓的命令,封丘守军只追出五里地就鸣金收兵了。
封丘城内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百姓们又唱又跳,城楼上的留守士兵们欢呼震天,兴奋地跑来跑去。
不等姜皓下令,他们不约而同地跑下城楼,跑出了城门。
宋磊是跑得最快的,他看着战场上一片狼藉,两眼放光。
看看!叛军都留下了什么好东西啊!
他先是捡起了一柄长枪,枪头光亮锐利,枪杆顺滑结实,情不自禁口中“啧啧”有声,都说河北穷,可从这杆最普通的长枪来看,不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上品,跟捕快们用的简直没法比。
宋磊又拿起了一把短刀,刀体油光锃亮,翻转之间凛凛寒光。
前主人应当每天都有磨刀擦油,保养极好,加上用的是精铁,锋利坚实。
宋磊乐不可支地捡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到清点战场的小队过来,这才勉为其难地把东西交给他们。
这一次守城战,缴获最多的,就是各类武器:长枪、短刀、长刀、匕首、弓箭、弯刀……总计超过两千多把。
它们全都做工精良,跟城中打铁铺匆忙赶制的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这批武器的收缴,大大提高了守军的装备水平,每一个士兵都能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新武器,剩下的则入库存放。
除了武器,也有为数不少的皮甲和少量锁子甲。
这些皮甲多是系绳烂了掉下来的,七零八落,凑来凑去,竟也能凑出两百来副。
除了武器和铠甲,叛军还留下了丰厚的粮草。
经过初步清点,居然有三千石,一下子使得封丘的存粮又多了三成。
但要说最大的收获,是居然留下了五百多匹战马。
河北的战马,不是中原马的血统,而是用的胡马,身材高大,性子暴烈,但脚程快,耐力足,安禄山能短短几天攻陷陈留,骑兵发挥了巨大的功效。
士兵们美滋滋地拖着暴烈的战马往城里拽,脸上都是笑开了花。
即便在太平年代,他们也没见过这等好东西。
朝廷从来不会把这些优质资源拨给封丘这种小城,而几任县令,忙着跑官要官,哪里会有心思改善战备?
这一次的胜仗,封丘不仅守住了城,更是收获颇丰。
城楼上顿时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士兵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弓弩,兴奋得手舞足蹈,疯狂吼着喊着发泄情绪。
有的想起死亡的亲人,忍不住坐倒在地,掩面大哭。
死亡的阴霾终于远离封丘,强大的压力终于全部消解。
宋磊激动得想上前抱住姜皓,却被姜皓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姜皓算是激动的人群里唯一不激动的人。
他早就知道自己手中这把双弦箭能够增加射程,否则加多一根弦毫无意义。
但用于实战中,他发现,箭矢不够稳定,在高速运动中受气流干扰,会出现左右摆动,影响准度。
这是由于原来制造的箭体流线型存在缺陷,无法适应高速运动的需要。
要不是孙孝哲那傻大帽太过放松,骑在马上除了挥鞭子,上身一动不动,这才可以让摆动的箭矢还是射中了他的胸口。
孙孝哲但凡有点警惕性,不断驱马跑动,自己这支箭,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效果。
看来,接下来要重点研究一下,怎么改进箭矢的制造。
胜利的喜悦迅速向城内蔓延,很快,城中的百姓也知道了战斗的情况。
守城近一个月来,困顿的封丘终于迎来第一场大胜仗。
民众们自发组织起来,载歌载舞,尽情地庆祝。
封丘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无数百姓在城外的空地上聚集,开始了狂欢。
大唐民风开放,未婚女子纷纷扑粉贴花,穿着鲜艳,露出嫩红色的抹胸,在人群中翩翩起舞,丝带流转,眼波潋滟,若是看中了相好的男子,就将身上的香囊砸在他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香囊投掷的方向空前集中。
被宋磊劝说务必要与民同乐,决定出来随便溜达一圈的姜皓,刚一走出城门,就遭到了香囊铺天盖地的攻击。
眼看就要被砸得鼻青脸肿,姜皓果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下宋磊作为靶子,自己抽身就往城内闪避。
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城外狂欢,城内反而显得静悄悄的。
姜皓慢慢地走在街道和小巷中,不时抬头看看,欣赏着中唐时期的建筑风格,偶尔也会停下步子,仔细研究建筑结构。
走着走着,他远远看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孤独地坐在一座宅子门口的台阶上。
宅子上挂了两盏纸皮灯笼,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石”字。
姜皓一怔,再走近几步一看,发现那人是主簿石琛。
这人是没做成县令,跑到自家门口暗自神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