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吉避凶,从婴儿皇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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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山

丹房内,烛火摇曳,将蓝道行眉间沟壑映得愈发深邃。

天子刚刚的话一出口,老道执拂尘的手便微不可察地一滞。

灰白长眉下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轻轻抬起,眼尾皱纹如符篆般舒展开来。

他并没有马上出言回应,

在檀香氤氲中,沉吟了约莫三次呼吸的时长,方才缓缓开口:

“陛下的意思,是要贫道从身边弟子中推举一人?”

萧玄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老道的话。

蓝道行见状眉头微微一皱,思索片刻之后,脸上做出一副为难模样:

“不瞒陛下,老道这玄都观虽弟子百余,却多是顽石难琢之辈。

偶有几个灵秀的......却都是性情怪癖之辈,怕是都不适合进宫啊......”

“方才献丹的小道长如何?”

还没等蓝道行把话说完,萧玄便迫不及待地出言打断。

老道闻言整个人浑身一颤,手中拂尘险些掉落到了地上:“您是说,恒儿?!”

萧玄指尖轻叩案几,龙纹广袖带起的风压得烛火低伏:“道长这是舍不得?”

话音落下,他便用钩子一般的目光,死死锁住老道微微颤动的喉结。

丹炉余温尚在,空气中弥漫的丹香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蓝道行额间悬针纹深如刀刻,紫檀木簪垂下的五色丝绦在凝滞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可.....恒儿年龄尚小,让他进宫,恐怕......”

话音未落,萧玄却再次出言将他的话语打断:

“怎么,道长的意思,是怕朕亏待你的那个徒儿?!”

这句话的嗓音压得极低,却像裹着雷霆的云层沉沉压下。

说话间,他宽敞的道袍广袖突然无风自动,内衬明黄里衣上暗绣的龙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恍若真龙苏醒时鳞爪的舒张。

鎏金烛台突然爆了个灯花,将蓝道行眉间悬针纹映得愈发深邃。

老道抬眸时,正撞上萧玄那双骤然锐利的眼睛。

这个在自己面前素来平和的天子此刻眸底金芒流转,久居九五的威压如山倾轧,连丹房内的檀香都为之一滞。

“无量天尊......”

蓝道行手中拂尘无意识地轻颤,紫檀木簪垂下的五色丝绦在凝滞的空气中急摆。

他苍老的面容上每道皱纹都绷得极紧,偏生唇角肌肉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只得借着俯身行礼的姿势,将险些泄出的笑意掩在低垂的眉眼里。

“既是陛下钦点,贫道自当遵旨。只是......”

他苍老的声音突然顿了顿,灰白长眉下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闪过一丝犹豫:

“恒儿虽年幼,却极有主见。不如......请陛下亲自问询?”

“那便唤他来见。”

萧玄用低沉的语言回应道。

...

...

不多时,萧恒便又一次来到了丹房之中。

鎏金炉火映照下,那位素来威仪凛然的帝王竟微微俯身,宽大的袖口随之垂落在地。

他唇角噙着罕见的笑意,连眼尾的纹路都柔和了几分:

“小道长,”他轻声唤道,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两下,“可否告知朕你的名讳?”

那声音不似平日朝堂上的威严,反倒是带着几分极其罕见的柔和。

此景要是让侍奉的宫人看到,怕是要惊得掉了下巴。

“师父说修真贵在持恒守一,便为弟子取名‘恒一’。”

童子双手交叠作了个道揖,稚声稚气却说得字字清晰,白嫩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庄重。

“恒一......”帝王指节轻叩紫檀案几,脸上露出几许若有所思的神色,“当真是好名字。”

语毕,他忽然倾身向前,素色道袍在青玉砖上铺开一片暗影:

“恒一道长可愿随朕入宫修行?

朕可以单独赐你一殿宇供你清修,一切耗材同样一应俱全,

而且若是觉得宫中苦闷,朕还可以赐你不少新奇玩意供道长解乏......”

话未说完,小道士已慌乱地揪住身旁老道的衣角。

他咬着下唇,睫毛忽闪忽闪地偷瞄师父,思虑半晌才细若蚊呐地挤出一句:

“弟子......弟子要听师父的。”

话说间,胖乎乎的小手将那道袍攥出了层层褶皱,活像只受惊的雏鸟躲在老鹤羽翼之下。

“哈哈哈......”

萧玄见状不禁开怀大笑,从童子脸上的神情中,他已经看出对方已经被自己的话打动。

不管此子天赋多高,到底却还是孩童心性。

萧玄目光越过丹炉袅袅青烟,落在端坐蒲团的老道身上,眼底闪过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看来今日,蓝道长是要忍痛割爱了啊。”

说话间,他指尖轻抚腰间龙纹玉佩,声若金玉相击。

蓝道行霜白的眉须微微颤动,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拂尘玉柄。

丹房内一时只闻炉火噼啪,老道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良久,他终是缓缓闭目,发出一声长叹:

“既是如此,徒儿,你便随陛下去吧。”

皇帝似乎是看出了老道眼中的不舍,在一旁出言宽慰道:

“道长宽心,小道长在我那定能好生照看,若你实在思念徒儿,自己进宫来看便是。”

话已至此,这个事便算是定下了。

就这般,一番简单收拾之后,背着一个布包的萧恒便跟在一身素袍的天子后边出了玄都观。

包裹中的东西自然是老道精心挑选,除开三样已经赠与弟子的法器之外,还有几瓶丹药,以及几卷经书。

这些东西,自然留给萧恒今后破境之用。

临别时分,

蓝道行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终是轻轻落在童子发顶,为他正了正歪斜的道冠。

萧恒忽然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青玉砖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师父,保重。”

稚嫩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在空旷的丹房里格外清晰。

几年的朝夕相处,短短几个字,却是胜过千言万语。

山门外,石阶蜿蜒。

老道倚着斑驳的朱漆门柱,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转身回了道观。

山风呜咽着穿过回廊,檐角铜铃在暮色中叮咚作响,清冷的余音在空寂的庭院里一圈圈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