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速之客

跟着景泰帝回宫之后，萧恒便在清虚观安顿了下来。

这座供他一人清修的道观坐落在紫宸殿西侧，三进院落皆按玄门规制建造。

前庭矗立着丈余高的三清铜像，中庭丹房内九转鎏金炉泛着幽光，后殿藏书阁的檀木架上整齐码放着各式道藏典籍。

青砖墁地，烛影摇红，连窗棂上精雕的北斗纹样都暗合天象之妙。

更难得的是，这里不仅陈设考究，更享内廷特供。

每月朔望，尚药局便会遣人送来上等丹砂、云母等百味药材；

同时日常用度，皆按亲王规制供给。

为免俗务扰其清修，整座道观除萧恒外，连洒扫仆人都不得擅自入内。

在上述两点之外，景泰帝还给了萧恒相当程度的人身自由。

除了每半个月定时献上三颗六品金丹之外，剩下的时间完全可以自由分配。

甚至还怕皇城之内苦闷，景泰帝临走前，竟还赐下一方鎏金鱼符。

凭此御令，萧恒便可随时出入宫禁，便是夜漏三更亦无阻拦。

这般恩遇，纵是当朝重臣也难得一见。

从某种程度而言，此地对萧恒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一处难得的修行福地。

且不说这清虚观坐落皇城之内，承紫微龙气滋养，

单是景泰帝源源不断供应的珍稀炼丹材料，便已是寻常修士求之不得的机缘。

这些天材地宝，不仅助他精进丹道造诣，更能炼制成上乘丹药，供自身修行所需。

毕竟，道门修炼，越是往后丹药的辅佐便愈发重要。

若无灵丹相助，纵使天资卓绝，也难破关隘、登临大道。

而有了这些丹药的辅助，萧恒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在半年时间内突破八品瓶颈，进入到七品玄窍境。

不过之所以在前面要加一个“某种程度”的修饰，自然是因为萧恒从下山那一天就知道：

他在皇宫的日子必然不会真的如想象之中那般的好过。

起码，在刚开始的时候绝对不会。

...

...

萧恒入宫五日后。

深夜，

三更鼓过，月轮正悬。

清虚观的琉璃瓦上凝着薄薄一层秋露，在月光下泛着泠泠清辉。

观外汉白玉栏板投下的影子，将庭院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

丹房内，青烟袅袅，紫气氤氲。

萧恒一袭素白道袍盘坐于九转鎏金炉前，眉间一点朱砂在丹火映照下若隐若现。

他呼吸绵长，周身真元流转，鼎中炉火随着他的吐纳闪烁着有节奏的光亮。

自从踏入周天境以来，他便已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完全取代了寻常的睡眠。

此刻他虽看似入定，实则灵台清明，道观周遭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其感应。

“咔嚓——”

檐角琉璃瓦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萧恒双目骤然睁开，眸中精光暴涨，竟在暗室中划出两道如有实质的寒芒。

屋顶，有人！！

尽管对方已经刻意收敛气息，但自然无法逃过萧恒而今敏锐的知觉。

只一瞬间，他便已经判断出来者的实力。

一个八品巅峰的开脉境武者。

在这皇城之中，这般修为便是放在锦衣卫都里至少可以任个百户。

更值得玩味的是，此人气息中暗含金戈杀伐之意，分明是军中淬炼出的功夫。

丹炉中的火焰突然窜高三寸，将小道士唇边那抹笑意映得明灭不定。

该来的，总该是来的。

其实早在他入宫的次日晚上，他便已然觉察到有人潜伏在观外的古柏上对他进行窥视。

那人呼吸绵长，每隔一刻钟才换一次气，显然是经受过特殊训练。

看样子，很可能曾经在军中当个斥候一类的职务。

只是因为对方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所以萧恒自然也是选择隐而不发。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对方显然是要采取些行动了。

因为从来者身上，萧恒闻到了焦油的味道。

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对方想要制造一个意外，一个“合情合理”的意外：

清虚观小道长为了回报天子的恩典昼夜炼丹，却因为昼夜操劳，再加上天干物燥，导致道观不慎于夜半走火。

因为道观地处偏僻，导致救火不及时，最终不幸活活被烧死在道观中。

嗯，总的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剧本，

起码，倒是像极了后宫那位会干出来的事情。

萧恒正欲对此采取行动，脑海之中的金球却在此刻绽放出璀璨光华。

新一轮的抉择也随之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今朝局波谲云诡，各方势力博弈错综复杂。

当前格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对今后的局势造成深远的影响。

后续走向，全系你一念之间。】

【佯装不察，按兵不动：

以你而今修为，寻常大火自然无法将你置于死地。

然而如此装聋作哑的行为，只会让你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哪怕这次大火你安然无恙，

这样的“意外”可以有第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凶）】

【果断出手，制止行动：

此番行为自然能够成功化解这次针对的你行动。

可火既未起，一切便都有了回旋的余地。

然此番做法虽可以避过此次麻烦，可同样无法给予幕后者太大打击。

此举短期内虽可获清净，可于长远看，却并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大凶）】

【借力打力，趁火“打劫”：

既然对方想要放火，不妨就让火真的烧起来。

清虚观的大火，势必会点燃高高在上的‘那位’心中的火。

此时若还能再让对方留下些指向性的证据，便可以在借力打力的同时，跳出直接纷争的因果。

不仅如此，此番行为还可以间接引出后续机缘。（吉）】

看完脑海中出现的提示，萧恒即将暴起的身形倏然一滞，周身鼓荡的真元如潮水般退去。

丹房中暴涨的火焰瞬间温顺如初，连方才被气劲掀动的道经书页也悄然归位。

四下寂静之中，

小道士睫毛轻颤，缓缓阖上双目，刚刚稍稍有些急促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均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