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明清赋评的体性
为全面阐释明清时期赋学评点的体性,今以明清时期颇具代表性的如孙矿《孙月峰先生评文选》、邹思明《文选尤》、郭正域评《选赋》、于光华《重订文选集评》、洪若皋《昭明文选越裁》、方廷珪《增订昭明文选集成详注》等评点著作为对象,综观这些评点著作,不仅拓展与丰富了赋作的评点体例、理论,而且也彰显出成熟与完善的评点特色。
一 推源溯流
评点家在评点赋篇的过程中,尤其对赋文的源流及其承传关系用力甚勤。这其中既有对赋篇章法、句法、文法的源流、继承关系的揭示,也有对赋篇艺术风格的追溯,此类评点以孙矿《孙月峰先生评文选》[9]为典范。
(一)对篇章之法的追溯
遍检《孙月峰先生评文选》的评赋篇目,有六处对赋篇章法源流的追溯,如《西都赋》前总批:“祖《子虚》《上林》,少加充拓,比之子云精刻少逊。然骨法遒紧,犹有古朴气,局段自高,后来平子、太冲虽难,竞出工丽,恐无此笔力。” 《琴赋》前总批:“又是规模《长笛》。”孙矿以寥寥数语的总批形式,边评边考,既评文又论人。考则主要对赋篇所宗进行溯源,使读者能深入地解读赋篇的来龙去脉。这种考评结合的评点方式,在《孙月峰先生评文选》之前不多见,对后世评点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二)对句法的追溯
此类主要针对赋篇中句法的源流给予考察,如《西都赋》“集禁林而屯聚”数句,眉批:“描写猎事,参用《子虚》 《上林》二赋法。”对《西都赋》中描写天子田猎句段之用法,孙矿追溯至扬雄《子虚赋》《上林赋》二赋中,此类内容不胜枚举。
再如张衡《东京赋》“且高祖既受命建家”数句,眉批:“此即《东都》同符高祖、允恭孝文、仪炳世宗意,却变如此调,是脱胎法。”孙氏以黄庭坚论诗的“夺胎法”[10]来考镜《东都赋》中句法的源流。黄庭坚此说旨在揭示后人对前人的创新,孙矿也借此来讨论《东京赋》脱胎于《东都赋》。两句内容基本相仿,皆颂赞汉之高祖、文帝、武帝三位帝王的功德基业。就句式来看,《东都赋》长于四言,句式整饬,风格上偏于典雅;而《东京赋》以六字句为主,句式上显然不逊于前者,夸赞之语略带庄重,虽有规仿的痕迹,但赋家并未拘泥于此,在《东都赋》句的基础上变文章格调以革新,故此,孙矿谓“脱胎法”。
(三)对艺术风格的追溯
孙矿对赋篇艺术风格的追溯,可分为两方面:一方面是指出赋篇艺术风格的所宗之源,另一方面则是就赋篇的艺术特色指出被后世某类或某篇文章所祖。简言之,即孙矿的此类评点向上探索其渊源,向下找寻其继承。
探索渊源者,如《长门赋》前总批:“法度全祖《国风》,比《离骚》稍为近今,风骨苍劲,意趣闲逸,情若略而实,无不尽语,不雕琢,而雕琢者莫能及。”孙氏以总批的方式对司马相如《长门赋》所宗的章法艺术予以追溯。寻找继承者,如《两都赋序》眉批:“序文语极淡,然绝有真味,调极平,然绝有雅致。但眼前铺叙,更不钩深,却自无不尽,节奏最混妙,舒徐典润有自然之顿挫。盖蕴藉深,故气度闲,后世所谓庙堂冠冕,皆从此出。”由此可知赋学评点发展到明代,评点家对赋作文学特性的整体理解,尤其是唐李善、五臣等对字、句的训诂到明清之际的批点者对此考镜源流的探讨,显然具有重要的开拓意义。
二 较量优劣异同
以比较的方法进行评点,是评点中的一大特色。相同赋题不同赋家在创作手法等方面的异同优劣,评点者在评一个赋家的同时,往往会联系另一个赋家的作品,然后互加勘比,各显优劣,不失评点文字的精妙。此类评点,一方面可以展现评点者的分析、鉴赏能力;另一方面在评点的启发与指引下,可辅助读者领会作家风格及其作品的艺术特色,从而提升读者的鉴赏水平。一般而言,赋学评点较量可分为以下两类。
一是赋家之间的较量。此多是同时代或是相差不远,并且在一定领域内获得的声望不分伯仲者。如引用他者的评论来比较赋家才华的优劣,邹思明《文选尤》[11]中《子虚赋》《上林赋》二赋后面总批云:“弇州山人曰:《子虚》《上林》赋材极富,意极高,辞极丽,运笔古雅,精神极流动。长沙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张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处出神入化,照古腾今,彩彻云衢,气冲斗极。”引用明弇州山人王世贞之论来比勘并评价汉赋名家贾谊、班固、张衡等,论者以扬雄《子虚赋》《上林赋》立足,围绕同一题材或体裁将汉代撰赋大家的才情进行比较,指出他们才华上的优劣。
二是赋作之间的比勘。该类评比往往是对同一赋家的不同作品或是不同赋家的相近作品,主要针对作品的高低轩轾、风格特色、艺术手法等内容展开评论。如将扬雄赋作和班固、司马相如赋篇比照高下,郭正域评《选赋》[12]中《羽猎赋》序前眉批:“子云之赋,在孟坚之上,在相如之下。”接着引用杨慎的评论进一步阐释:“用修云:战国讽谏之妙,唯司马相如得之,相如《上林》之旨,唯扬子云《羽猎》得之。”郭正域以《羽猎赋》为着力点,将汉赋四大家中的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前三家对比,认为扬雄赋作在班固之上,在司马相如之下。
此外,评点者对同类赋作的艺术风格、篇章手法等异同也展开一番较量。如对不同赋家相似题材的作品较量,孙矿《孙月峰先生评文选》中潘岳《怀旧赋》开篇眉批:“与子期《思旧》同调,撰语较工,而气格不及。”马融《长笛赋》前总批:“不及《洞箫》之雄肆,然腴炼缜密,自是专门手段。”评点者将不同赋家的同类赋作略加对比,呈现出迥然不同的创作手法和异彩纷呈的艺术风格。再如同一赋家相同题材赋作之间的角力,孙矿总批江淹《别赋》:“风度似前篇,更觉飘逸,语亦更加婉至。”文中“似前篇”指江淹本人的《恨赋》,《恨赋》 《别赋》同为哀伤类赋篇,总体风格虽相似,但细微之异则是《别赋》在章法上更灵动飘逸,语体上更曲言婉至,实则更胜一筹。
三 评点佳词丽句
对赋篇中精美文辞的评点,是诸多评点中最为紧要的一项。此类评点多半与圈点结合起来,先是在一些奇字警语、佳妙文句处施以不同的圈点,然后以或眉批、或夹批、或旁批等形式进行分析评论。此类评点在明清之际的赋作评点文学中颇为兴盛,尤以孙矿《孙月峰先生评文选》、邹思明《文选尤》为最佳。
佳字的评点。孙矿评班固《幽通赋》“李虎发而石开”一句,眉批:“‘虎’、‘发’二字特精妙,此等造语真可谓入神。”评点者从细微处的“虎”“发”二字剖判,从局部着眼衡量,既凸显汉将李广骁勇善战之本色,又可勾勒其临危不惧之胆识。李广出猎因石而误为卧虎,遂张弓而射,箭穿石开,更多的是对李广精神气概的颂赞。孙月峰评奇警之字的评语,当时就为时人所青睐。综观孙氏的赋学评点,不仅有着独特的艺术眼光,而且存有不少精神风貌,譬如一些陈旧的赋篇,经其点评之后却能焕发出勃勃生机,增添新的含义,以此获得新解。
奇词妙语的评点。孙矿批点张衡《东京赋》“慕天乙之驰罟,因教祝以怀民。仪姬伯之渭阳,失熊罴而获人”四句,眉批:“大凡文字贵新,如此二事,若云‘殷汤周文’,则嫌眼界太熟,今用‘天乙’‘姬伯’字,虽不新,然去腐斯远,在赋中自是合格语。”孙矿认为用词上力求创新,其目的则是“去腐”,即摒弃俗套、陈腐的行文方式,采用新颖、凝练的用词法进行创作。之所以强调“贵新去腐”的用词标准,是因为两点,一是赋文创作中一味追新求奇,对研读者而言会带来诸多不便,如赋文中出现的“天乙”“姬伯”,倘若没有后世的评点或注解,恐怕一时难以理解。当然正因有郭正域、孙矿、方廷珪等历代评点者的不懈努力,才避免了上述情况的发生,此亦是评点文学的魅力所在。二是此说虽有不足,但就评点者在辞藻创作与运用上所折射出的审美特质来看,无疑对后世赋文创作起到了较好的参照与指导作用。
警句的评点。于光华《重订文选集评》[13]中评孙绰《游天台山赋》“余所以驰神运思,昼咏宵兴,俯仰之间,若已再升者”四句,引用邵晋涵语以眉批:“‘驰神运思’为游宇着想,写得精彩非常,纯是一片灵气。”就评语而知,多是深刻凝练、富有见解的评论,而且绝不枝蔓,常常一二语即可涵盖出赋的神色。既能展现评点者对其所认识的赋家、赋作精妙之处的体认,又可启发并引导读者领会赋篇的运笔之美及赏评之法。
四 探寻章法艺术
通常结构合理、章法有度、风格独特是一篇优秀赋文的重要标志,其亦是历代评点家乐此不疲而时常关注的内容。
其一,篇章结构的评析。读者在阅读赋文时往往容易忽略其中的布局结构,然经评点者言简意赅的评点之后,一篇有血有肉、条理清晰的美文即可呈现在读者面前。如《别赋》邹思明眉批:“先言离别之可悲,‘万族’以下则分言别之不一。”“至若龙马银鞍”数句,眉批:“富而别。”“少年报士”数句,眉批:“侠士报仇而别。”“负羽从军”数句,眉批:“从军而别。”……先总说“离别”之悲,然后分说“富而别”“侠士报仇而别”“从军而别”“出使而别”“新婚别”“学似而别”“妇送夫而别”七类不同人的离别,最后以“别方以下,总言别绪多端难以形状”作结,经评点归纳此赋为“总分总”结构,这样的探析不仅有头绪,而且层次清晰,使读者一望而知,易于赏读。
其二,艺术手法的讨论。各类赋学评点中,出现了不少关于笔法、文法、句法、修辞法等写作技法的揭示,如前文对“脱胎法”的考察,已有简述,此不赘言。
《吴都赋》[14]洪若皋眉评:“叙田猎处极力揣摩《西京》,其笔法缠绵,有似藕丝蛇迹。”在田猎描写上,《吴都赋》虽揣摩《西京赋》,但又突出其赋,主要表现在笔法比前赋更绵密细致。对文法、句法的揭示,方廷珪评点《增订昭明文选集成详注》[15]中的赋时已有涉足,如张衡《西京赋》“爰有蓝田”数句,眉批:“陆曰:文法亦变亦劲。何曰:句法峭刻参差历落,不作排比,此平子刻意求工,不肯效颦《西都》也。”此处以眉批的方式对句中所体现的“文法”“句法”进行揭示,多少有些抽象和笼统。就“句法”而言,阐释相对清晰,引何焯评论,指出张衡为跃出班固《西都赋》叙述之樊篱,在铺陈事物上不再是毫无章法的罗列排比;而为了追求“参差历落”,在行文方式上则以四字句为主,五、六字相间为辅,以达到“峭刻”之效果。张衡的创举倘若不是被后世评点者揭示,或许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难以知晓。总之不论是方廷珪自己评点,抑或征引他者评语,足可明证方氏对赋篇“文法”的重视,纵使不能窥其全貌,然其注重细节上的差异并予以阐发与讨论,仍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其三,风格特色的考察。评点者不同,即使相同赋篇所呈现的评点风格也是各有所异。如邹思明在《文选尤》中评点赋篇崇尚“奇”的批评风格,而孙鑛《孙月峰先生评文选》中评赋推“浓”“炼”“腴”等风格。兹对二者所体现的卓异不凡的评点风格,稍作简析。邹思明《甘泉赋》总批:“此赋环玮踔厉,奔逸绝尘,炼字炼句炼词,离奇变化,烨烨煌煌;炼骨炼气炼神,峻奥沉郁,浑浑穆穆。”此主要揭示造字用语方面要不同寻常,追求离奇变化之美;《子虚赋》“于是郑女曼姬”数句,眉评:“插入美人一段,此文之奇幻变化处,复入游清池,而歌讴齐发,水石皆鸣,诚为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愈出愈奇愈灵愈怪。”此重在阐述篇章构思之奇幻,邹思明尤其对赋家在篇章上别具匠心的设置极为欣赏,通过其所评赋篇可以得知,不一一示例。
“奇”“峭”“劲”也是孙矿常常使用的评点范畴,多是对阳刚、遒劲赋篇风格的阐幽。如《西京赋》“意亦有虑乎神祇”数句,眉批:“语势奇陗,如半空掷下。第只宜八字作一句读,用修以四言句可嗣。”《神女赋》“骨法多奇”数句,眉批:“说情处略不费力,而奇峭有韵。”张衡《东京赋》“朝廷颠覆而莫持”数句,眉批:“收处方稍弱,不如前篇之遒劲。”孙矿指出此收尾上不如前篇《西京赋》遒劲有气势。从这些评论中可流露评点者追崇刚健有气骨的文学审美趣味。这些多样的风格评点较邹思明,已有显著的拓展与深化。从孙矿的评点中还可以发现两点特征:一则对赋篇风格特色的解析,多数围绕两汉的赋家作品来加以展开,二则从所赞评对象与内容来看,多是详古略今,带有尊古的思想,这一点从其评点的《老子》《书经评点》《春秋左传批点》《史记》等中可以印证。
五 批校瑕疵讹误
以上论述赋作的评点特色多是赞许和褒奖之意,但也有就赋篇中的遣词造句、文句章法、瑕疵错讹等不足进行批点,这在明清的赋作评点中涉猎颇多,尤以明代孙矿《孙月峰先生评文选》和清代方廷珪《增订昭明文选集成详注》为最。从这一方面来看,可知评点文学发展到明清之际已臻于成熟,对赋文瑕疵讹误的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指点赋文中的“病句拙语”。这类旨在对赋文中的病句拙语进行指瑕批谬。如陆机《叹逝赋》“幽情发而成绪”一句,在“幽情”二字旁批:“两语拙。”左思《魏都赋》“造化权舆”数句,眉批:“四字堆积,觉稍拙。”陆机《文赋》“瞻万物而思纷”一句,在“而思”二字旁批:“拙。”孙矿在评点中指出赋文之“拙”,在他看来不够凝练精要,还有提升或改进的空间,从中流露出评点者从简、尚巧的创作思想。
倘若“拙”的评论还只是评点者的偶然感悟,那么“病”的提出却能显示评点者对赋文优劣品评的批评理念。“病”为文之忌,创作时自然需要摒弃。如陆机《文赋》“或托言于短韵”数句,眉批:“寡之病。”“混妍媸而成体”数句,眉批:“杂之病。”孙矿针对《文赋》中的数句评论,并就其中“病”况或“寡”、或“杂”、或“浮”、或“靡”、或“质”逐一言明,评论细密谨严,一语中的。此举需要评点者具备独到的眼光和见解,从侧面凸显评点者的观点和批评倾向。
批评语言精练上的短缺。该类针对赋文语言冗杂、缺乏提炼的问题作出批解。如《魏都赋》“经始之制”数句,眉批:“常语多,便觉不炼密,便减味态。”评点者就《魏都赋》中的冗繁常语,因缺乏提炼给予评审。祢衡《鹦鹉赋》开篇眉批:“总是以托意见态,亦间有二语,然不为奇俊,以成之速,终是锻炼未工,颇有草率处,亦有生硬处。”此赋为祢衡受命而作,可谓急就之篇,孙矿批评因其缺少提炼,故赋篇有草率、生硬之嫌。
批校赋文之错讹。指评点者就赋篇中出现的不足与讹误稍作指正。孙矿评左思《吴都赋》“杂袭错缪”数句,眉批:“缪字是韵,此处明是两对股,然却又不甚对。顾文势不协,细看又非错误,似有意为之,然要不为佳。”对句中“用韵”与“对仗”的用法提出质疑。此类较多,如“杂插幽屏”句,眉批:“‘屏’字读不韵,疑有误。”“丹青图其象珍玮”句,眉批:“‘象’字疑衍,不然文势觉不通。”比勘其他版本,评点者所指出的“象”实为衍字。
清人在这方面的评点用力更勤,尤以清方廷珪评点《增订昭明文选集成详注》所见众多。如扬雄《羽猎赋》“剖明月之胎珠,鞭洛水之宓妃”句,在“胎珠”二字处施以“倒乙”符号,夹批:“明月珠为蜯所怀,故曰胎。”由于刊刻失误,将“珠胎”二字顺序颠倒,方廷珪先施“倒乙”符号,后以小字夹批的形式进行阐释。由于刊刻之误造成的阅读障碍,其后的评点者则加以修改补正。评点者不仅找出问题,而且还要努力解决好问题,这种严谨、务实的评点之风,实属少见。
六 揭示篇章主旨
此或以赋前眉批、或以赋末总批的形式来揭示篇章主旨,在各类赋文评点中较为常见,其评论可长可短,具有针对性,总体上以概括凝练之语来进行阐述。
《选赋》中《鹦鹉赋》郭正域眉批:“自喻。”《游天台山赋》眉批:“旨在求仙。”《洞箫赋》开篇眉批:“苦心之作。”评语仅几字,就将其内容提炼出来,益于读者整体理解,该类具有导引、总结等功能。如邹思明评赋旨在揭示讽谏之意,如《甘泉赋》“袭琁室与倾宫兮”数句,眉评:“继桀纣作宫室,肃然以亡国为戒,此处即寓讽谏意。”“函甘棠之惠”数句,眉评:“此下既至甘泉而郊祀,俱是讽词。”“行游目乎三危”数句,眉评:“数语虽设言周流旷远,升降天地复归到王母上寿,屏处女色,夸美中有讽谏意,所以为佳。”此类文中随处可见,评点者对文中的讽谏之意逐一揭示。
有些评点是将赋篇置于文体流变中进行考察,如《重订文选集评》中宋玉《高唐赋》文后总批引何焯语:“铺张扬厉,已为赋家大畅宗风,词尚风华,义归讽谏,须知赋之本意,义本于诗,而体近于骚,故有屈之《离骚》则有宋之赋,其时荀卿亦以赋著,而荀卿近质,宋赋多文,宜赋家之独宗宋也。”何焯将《高唐赋》置于文体流变过程中进行考察,先述铺张扬厉、追求辞采华美、旨归在于讽谏为赋的艺术特征,接着溯源赋“义本于诗、体近乎骚”的流变历程,最后将荀卿赋与宋玉赋进行对比,认为“荀赋近质,宋赋多文”。然由于宋玉赋多“文”,切近“义本于诗,体近乎骚”之意,故为后世赋家所宗。既说明了赋之文体渊源流变的轨迹,又阐述了宋玉赋的艺术特色及被宗崇的内因。
对上述不同评点体性的阐发,一方面因借助评点可以更加全面理解赋篇,如赋文的章法结构、行文方式、风格特色甚至疏漏错讹等,这些虽是评点的体性,但很大程度上充当评点的功能;另一方面则旨在探讨赋文评点中所表现的赋学批评理论、方式、成就及其价值,有助于对赋学批评理论作更深入地考察。即便如此,赋学评点依然有其不足和局限存在。其一,过于琐碎,如像评点大家孙矿、郭正域、何焯、于光华等在各类赋学评点中展示自己的理论,由于琐碎和分散,读者不易窥察其重点见解,过于分散和零碎的理论天然地决定了赋学评点构不成系统性、全面性的理论阐述,唯有将评点者全部的评点有机统一起来,进行概括与归纳,一些重要观点才浮现眼前。其二,评点多数处于感性层面,由于评点是随性而发,瞬间所悟,加之分散、零碎的观点,可以推测出评点者的思维范式,多半是游弋在所评对象的表层之上,即使某些评论精深,然实质上仍无法回归到作品的内部环境中,故此感性认知始终未能得到有力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