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血战广宁初交锋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黑色的鲜卑大军缓缓在广宁城西的原野上铺展开来,最终在距离城墙约莫五百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数千骑兵组成的军阵,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沉默地对峙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守军,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北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掠过双方阵地,发出呜呜的咽声,仿佛是大战来临前亡魂的哭泣。城墙上的守军,无论是赵云麾下的百战老兵,还是刚刚拿起武器的民夫,望着城下那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敌人,都感到一阵心悸。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那种纯粹由数量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力,几乎要将人吞噬。
“咕咚……“不知是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死寂的城头显得格外清晰。
刘备站在望楼上,面沉似水,目光紧紧锁定着敌阵。他能看到鲜卑军阵前方,几名身披重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正在来回驰骋,似乎在下达指令。他们的盔甲样式与普通士兵不同,更加精良华丽,显然是这次入侵行动的指挥官。
“子龙,观敌军阵型,似是颇有章法,非乌合之众。“刘备沉声对身旁的赵云说道。
赵云手持龙胆枪,眼神锐利如鹰:“不错。观其调度,进退有度,显然是鲜卑中的精锐部落。看旗号,似乎是东部鲜卑大人'弥加'的麾下。此人素以勇猛狡诈著称,不可小觑。“
“弥加……“刘备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暗自警惕。
王宇站在刘备身后,也在紧张地观察着敌情。他努力回忆着关于东部鲜卑的历史知识,但信息有限。他更关注的是敌军可能采取的攻城手段。“大哥,子龙将军,敌军皆是骑兵,攻城必有不便。他们可能会先以弓箭压制,然后驱使部分兵力下马,用简易的梯子或填壕的方式强攻。我们需特别注意防范敌人的弓箭覆盖,以及保护好我们的守城器械。“
“子轩所虑极是。“赵云点头赞同,“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滚石檑木就位!注意隐蔽,节省箭矢,待敌军进入百步之内再放箭!“
命令迅速传遍城西墙段。关羽所在的南段和张飞所在的北段,士兵们纷纷伏低身子,躲在墙垛和临时加装的木板护盾后面,只露出警惕的眼睛,紧盯着城外的动静。
城下的鲜卑军阵中,终于有了动静。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如同受伤孤狼的嚎叫,划破了凝重的寂静。
“呜——呜——“
随着号角声,大约千余名鲜卑骑兵从主阵中分离出来,如同潮水般向广宁城西墙涌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发起冲锋,而是在距离城墙约两百步的地方分散开来,弯弓搭箭,开始向城头抛射箭矢。
“嗖嗖嗖——“
一时间,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地射向城墙。大部分箭矢射在了厚实的夯土墙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或是被墙垛和护盾挡住。但仍有零星的箭矢越过障碍,射入守军人群。
“啊!“一名年轻的民夫躲闪不及,手臂中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稳住!不要慌!“刘备大声喝道,声音传遍城头,“医护兵!快将伤者抬下去!“
王宇早已安排好的临时医护人员(多是些胆大的妇女和略懂草药的郎中)立刻上前,用简易的担架将伤者抬往后方设立的临时伤兵营。
“弓箭手!瞄准敌军,五十步内自由射击!节省箭矢!“赵云冷静地下达命令。他知道敌人的目的是消耗守军的箭矢和耐心。
城头的汉军弓箭手开始还击。虽然数量上远不及敌人,但他们依托城墙优势,居高临下,射击更加精准。不时有鲜卑骑兵惨叫着中箭落马。
双方的弓箭对射持续了大约一刻钟。鲜卑人的试探性攻击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损失了数十骑。号角声再次响起,抛射箭雨的鲜卑骑兵如同潮水般退了回去。
城头上响起一阵短暂的欢呼,但旋即又被更大的紧张所取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果然,鲜卑主阵再次发生变化。这一次,大约两千名鲜卑士兵下马,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扛着简陋的木梯,呐喊着冲向城墙!与此同时,更多的鲜卑弓骑兵压上前来,用更密集的箭雨掩护步兵的进攻!
“来了!“刘备心头一紧。
“全军准备!!“赵云厉声高喝。
黑压压的鲜卑步兵如同蚂蚁般涌向城墙。他们冒着城头射下的箭矢和石块,悍不畏死地冲锋。冲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将临时砍伐的树枝、沙袋甚至同伴的尸体投入城外的壕沟,试图将其填平。
“滚石!檑木!砸!“张飞在他负责的北段城墙上暴跳如雷,挥舞着手臂,亲自抱起一块巨大的石头奋力扔下城去。
“轰!“石头砸在试图攀爬壕沟的几名鲜卑士兵身上,顿时血肉模糊。
城墙上,无数的石块、木头如同冰雹般落下,惨叫声、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但鲜卑人仿佛不知疼痛和恐惧,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涌上,很快就填平了几段壕沟,将数十架简陋的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
“杀啊!“
“冲上去!“
鲜卑士兵如同猿猴般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张飞镇守的北段城墙,靠近城门,是敌人主攻的重点之一。数十架云梯同时搭了上来。张飞豹头环眼圆睁,手中丈八蛇矛舞得如同狂风骤雨,上下翻飞。
“蛮子!给俺死来!“他一声咆哮,蛇矛闪电般刺出,将一个刚刚爬上墙垛的鲜卑士兵穿了个透心凉,然后猛地一甩,尸体如同破麻袋般飞下城墙,又砸倒了后面几个正在攀爬的敌人。
“顶住!都给俺顶住!谁敢后退一步,俺先宰了他!“张飞一边浴血奋战,一边用他那洪亮的嗓门鼓舞着身边那些大多是首次上战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新兵。
在他的激励和带头冲杀下,北段的新兵们也爆发出了血性,纷纷拿起手中的简陋武器——长矛、柴刀、甚至是削尖的木棍,与爬上来的敌人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滚烫的热油和金汁(煮沸的粪尿)也被倾倒下去,烫得敌人鬼哭狼嚎。
关羽负责的南段城墙,相对压力稍小,但战斗同样激烈。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稳稳地站在墙垛之后。他不像张飞那样大吼大叫,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他那双丹凤眼冷冷地扫视着战场,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一名鲜卑百夫长(小头目)异常悍勇,连续砍翻了三名守军,正要突破防线,关羽动了。青龙偃月刀划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如同闪电般劈落!
“噗嗤!“
那百夫长连人带盔甲,被从中劈为两半!鲜血和内脏溅了周围人一身。
关羽面不改色,收刀而立,冷声道:“犯我疆界者,杀无赦!“
他身后的老兵和精锐护卫们士气大振,更加奋勇地将试图爬上来的敌人砍杀、推下城墙。
赵云则在城墙中段来回奔走,指挥全局。他手中的令旗不断挥动,调动弓箭手集中火力压制那些正在架设云梯和组织攀爬的敌人。“射击敌军后方指挥!压制他们的弓箭手!“他冷静地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他身边的十余名骑兵也早已下马,手持长枪,作为一支精锐的机动力量,随时准备填补防线的缺口。当看到某处敌人攻势凶猛,守军出现动摇时,赵云会毫不犹豫地亲自率领这支小队冲杀过去,如同尖刀般插入敌阵,稳定住局势。
王宇则穿梭于后方,他的任务同样艰巨。他带着张、苏商队的伙计们,不断地将一筐筐箭矢、石块运送到城墙前线,将伤员抬下来,还要监督大锅里烧煮的金汁和热油。
“快!北墙箭矢快没了!再送两筐过去!“
“南墙需要滚木!动作快!“
“伤药!止血的伤药不够了!去库房再取!“
他一边大声指挥,一边还要留意战场的细节。他注意到,鲜卑人虽然攻势凶猛,但他们的云梯制作粗糙,而且数量似乎也有限。
“大哥!子龙将军!“王宇找到机会,跑到刘备和赵云身边,“我发现敌人的云梯似乎并非无穷无尽!我们可以集中弓箭手和投石手,优先摧毁那些正在运输和架设的云梯!断其后续!“
刘备和赵云眼睛一亮!
“好主意!“赵云立刻调整命令,“弓箭手!优先射杀扛梯之敌!投石机(虽然简陋,但还是有一些)!对准敌军后方集结的云梯砸!“
命令传达下去,守军的打击重点立刻发生了变化。许多正在奋力扛着云梯冲锋的鲜卑士兵,在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被密集的箭雨射倒。几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准确地砸毁了敌军后方刚刚组装好的几架云梯,引起一阵混乱。
这一招果然奏效!鲜卑人后续的攻势明显受到了阻碍,攀爬城墙的兵力开始接续不上。
刘备则一直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尽管箭矢不时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拔出双股剑,虽然不轻易出手,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鼓舞。他会亲自为受伤的士兵递上水囊,拍拍年轻士兵的肩膀,用坚定的话语鼓励他们。
“兄弟们!坚持住!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为了大汉的疆土!我们不能退!“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他的身影和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城墙上摇摇欲坠的士气。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鲜卑人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冲击,每一次都被顽强地顶了回去。城墙上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烧焦皮肉和金汁的恶臭。
城墙上,守军虽然暂时击退了敌人,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赵云的老兵伤亡近半,刘备的商队护卫也折损了十余人,而那些临时招募的民夫和青壮,更是死伤枕藉。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精疲力尽。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色。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收兵的信号。
城下的鲜卑人如同退潮般缓缓撤退,只留下一地的尸体、残破的兵器和云梯。他们拖走了部分受伤的同伴,但更多的尸体则被遗弃在战场上,任由乌鸦啄食。
看着敌人远去的身影,城墙上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沙哑的欢呼。
“赢了!我们守住了!“
“狗娘养的蛮子退了!“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瘫坐在血泊之中,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些人喜极而泣,有些人则望着城下或身边的同伴尸体,默默流泪。
刘备、赵云、关羽、张飞、王宇五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凝重和疲惫。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修复工事!“刘备用嘶哑的声音下令,“敌人今夜可能会休整,但明日必将卷土重来!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
夜幕降临。城墙上燃起了火把,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清理战场,加固防御。伤兵营里,哀嚎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广宁城。
在城东都尉府内,杜茂听着手下关于西城战况的汇报,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刘备、赵云等人能守住第一波攻击的惊讶,也有一丝隐秘的失望——他们竟然没被消耗得更惨。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杜茂冷哼一声,“鲜卑人的主力还没动用呢。传令下去,各门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西城那边……让他们自己撑着吧。“他打定主意,继续坐山观虎斗。
城西墙的望楼上,刘备、赵云和王宇看着城下星星点点的鲜卑营火,彻夜未眠。
“今日一战,我军伤亡近四百人,其中战死者超过一百五十人。“赵云的声音低沉,带着痛惜,“箭矢消耗过半,滚石檑木也用去不少。张、苏二位东主提供的物资,恐怕支撑不了几日如此规模的大战。“
王宇的心也沉了下去:“金汁和热油还能补充,但箭矢和大型守城器械是关键。尤其是箭矢,一旦耗尽,我军将失去远程压制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刘备沉默片刻,目光望向南方:“为今之计,唯有坚守待援。子龙派出的求援信使,可有消息?“
赵云摇了摇头:“尚未。广宁已被围困,信使能否顺利突围,尚未可知。即便突围,公孙将军远在辽西,大军集结驰援,最快也要七八日……我们,必须撑过这七八日。“
七八日……在数倍于己的敌人日夜不停的猛攻下,守住一座孤城七八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夜风更冷了。三人的心情,如同这寒冷的边关之夜,沉重而看不到希望。
然而,当刘备看到城墙上,那些裹着伤口、依偎着火堆、眼神中仍带着一丝倔强的士兵时,他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火焰。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弃。“刘备握紧了拳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一口气,就要守住这广宁城!守住我们身后的大汉河山!“
赵云和王宇看着刘备,也被他身上那股永不言败的意志所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
广宁城的第一夜,在血与火的洗礼后,伴随着伤痛和疲惫,以及一丝绝境中滋生的、名为希望的微光,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