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7章 决战之前
钟镇野的视野在刹那间被血色吞噬。
那不是普通的红,而是粘稠的、蠕动的猩红,像无数细小的虫豸钻进他的眼球,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的皮肤开始发烫,血管在皮下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可紧接着,那些翻涌的血雾竟像是嗅到了猎物的野兽,猛地朝他扑来,钻入他的毛孔,渗进他的血肉!
有什么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沙沙沙——铅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他的脑子突然炸开一幅画面——
一只孩子的手,死死攥着铅笔,在发黄的纸上来回涂抹。
画的是什么?
一张脸。
一张扭曲的、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七个黑洞,排列如北斗。
黑洞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画面开始闪烁,撕裂他的神经。
“呃——!”
钟镇野的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感觉到血雾在体内翻涌,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骨髓,啃咬他的内脏,可诡异的是,他的伤口竟在愈合,疼痛被一种更可怕的、近乎愉悦的癫狂取代。
他正在变成怪物。
而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享受这个过程!
“钟镇野……?”汪好的声音在发抖。
钟镇野猛地抬头,瞳孔已经彻底被血色浸染。
他看见汪好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破碎,她死死抓着雷骁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她的眼神……
是恐惧。
她在怕他。
铅笔折断的声音,咔嚓——
画面再次闪现。
他高高举起了那张画。
画里那张诡异的脸,正在裂开笑脸。
“跑……”钟镇野的嗓音沙哑得不像人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离我……远点……”
可已经来不及了。
血雾彻底被他吞噬殆尽,而取而代之的,是从他体内溢出的黑气——粘稠、阴冷,如活物般蠕动,在半空中扭曲成模糊的人形,那些人形没有脸,只有咧到耳根的嘴。
“啊——!”
汪好终于崩溃,尖叫着往后缩,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雷骁一把拽住她,指节泛白,口中念念有词,某种道家咒诀的金光从他掌心迸发,可那层薄薄的光罩在黑气的侵蚀下发出开裂般的脆响,却终是勉强护住了他与汪好。
汪好泪眼盈盈地抬起头,仍在颤抖,雷骁脸上手上的青筋亦在不断跳动。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小钟!醒醒!这样不对!”
可钟镇野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大脑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疯狂的杀戮欲望,催促着他撕碎眼前的一切;另一半却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哥哥……”
谁在叫他?
是……弟弟吗?
祠堂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瓷菩萨的碎片如雨般砸落,可此刻,方圆百米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厮杀的人,一个接一个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汪好与雷骁却知道,他们是被……吓昏了。
钟镇野带来的恐惧,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只有柳恺,在彻底昏迷前,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谢……谢……”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随即栽进血泊。
雷骁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钟镇野,眼神复杂至极。
“小钟……”他嗓音发紧:“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副本,就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钟镇野没有回答。
他在听见柳恺说出的“谢谢”时,脑海中的最后一抹理智给出了信号,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颤抖的手,在自己后颈处一捏!
兴奋疯狂的笑、充盈血色的眼,全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待机键。
钟镇野两眼一翻白,原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祠堂的瓦片在震颤,上空的黑云如漩涡般搅动。
徐东辰踩着无形的阶梯,踏着虚空拾级而上。
他的彩绘脸谱在月光下泛着釉光,他脚下七零八落躺着碎裂的瓷奴,那些青白色的残肢还在抽搐,像被扯断腿的蟋蟀。
“你的菩萨,也不过如此……你算了一切,却没算到,它会打不过几个弱小的瓷奴吧?”
“其实你也知道的,它根本不是什么菩萨。”
“表弟啊……”他叹息般的尾音拖得很长,西装下摆沾着黑血:“你原本会有一个好结局的,何苦如此?”
杨爽坐在菩萨肩头,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瓷菩萨已经残破不堪——拈花的手指断了三根,宝冠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原本流淌在釉面下的黑气,此刻正如溃烂的脓血从裂缝里渗出。
“怎样算是好结局?”杨爽突然笑了,染血的虎牙在月光下一闪:“像我们的先祖一样、像村长一样,像你一样,变成非人的怪物?”
“怪物?”
徐东辰歪了歪头,双手优雅地摊开:“你的菩萨,才是怪物。”
他的语调难以想象地轻柔:“你我都知晓,这个菩萨根本不是当年裴三娘想要的造物,它只是由无数死者的恐惧与愤怒汇聚而成……如今,你找人清除了镇压那些死者的徐、杨两家瓷奴,而我则打算解脱他们,作为代价,我只是向他们要一点力量罢了,有什么问题?”
“真正的怪物,都已死了。”
徐东辰温柔地侧了侧手,伸手虚拂过周围——那些破碎的瓷奴、村长被瓷奴分食的残余,还有远处村子那些受他操纵自尽了的村民。
他看向杨爽,笑道:“我们惩恶、渡人,难道不正是菩萨所为?”
“你说得你自己都信了……”杨爽惨笑着:“但你没见识过他们的本事,这几个外乡人,比我们一开始想的,要有意思太多了……他们……是变数……”
“噢?”
徐东辰微微挑眉。
恰是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偏身回望。
雷骁扛着钟镇野冲了过来,右臂肌肉紧绷,额角青筋暴起,汪好紧跟在他身侧,脸色煞白。
“小钟知道的信息肯定比咱们多,虽然他没说,但……很明显,徐东辰也有问题。”雷骁咬牙道:“杨爽在阻止他!”
汪好点头,声音发颤:“帮杨爽……或许就能结束这一切?光是让他们自己决胜负,怕是不行……”
他们抬头望去,徐东辰正悬浮在虚空中、靠近了瓷菩萨肩头的杨爽,回头向自己这边看来,黑雾在他脚下翻涌,彩绘脸谱泛着妖异的光。
“他特么地都会飞了!咱们怎么阻止他啊!”汪好急道。
雷骁咬了咬牙,弯腰将钟镇野放下,眼瞅着是打算施个咒、做点法什么的,可刚要动作,却见徐东辰忽然扬起嘴角,朝他们温柔一笑。
“小心!”雷骁头皮一麻,大喊道。
徐东辰轻轻挥手。
汪好突然僵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白釉色,指尖开始瓷化。
“雷、雷哥……”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瓷化的痕迹已蔓延到脖颈。
雷骁怒吼一声,单手扯下她腰间的保温杯和灰袋。就在他拧开杯盖的瞬间,汪好的瞳孔彻底凝固,化作两枚晶莹的瓷珠。
“汪好!”
雷骁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单手将白灰倒入保温杯,一不小心洒得多了,那灰浆便稠得几乎搅不动。
他看向身旁已经化作瓷像的汪好,不知这样一杯灰水,是否还能救得了她。
而另一边,徐东辰已经重新看向杨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就是你说的变数?”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杨爽的耳膜。
杨爽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徐东辰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准了摇摇欲坠的瓷菩萨。
“你——”杨爽猛地撑起身子,可他的腿已经断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东辰的手指轻轻一勾——
瓷菩萨的裂缝中,那些原本渗出的黑气突然剧烈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硬生生从釉面下抽离出来!
那些黑气如烟,扭曲着、尖啸着,被徐东辰吸入掌心……
“不……”杨爽的喉咙里挤出一声不甘的、带着哭腔的嘶吼,随后,他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两眼一翻白,从菩萨肩头跌落,重重摔在了下方地面,生死不知。
菩萨的宝冠彻底碎裂,拈花的手腕崩断,整个身躯开始崩塌。
瓷片剥落,露出内里空洞的漆黑,仿佛一具被掏空的躯壳。
徐东辰微微仰头,黑气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体内,他的彩绘脸谱在月光下愈发妖冶,眼尾的釉色泛着诡异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