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与透明度的问题

与传统管理方向相反的企业，会把信任做为其领导哲学和管理过程的关键因素。信任很可能是超越预算中最重要的一个词汇。任何人在清楚他们的立场之前，都不应该不考虑现行的做法。

你对信任的立场是什么？

你是否相信如果没有严格的控制和紧密的束缚、没有详细的预算和明确的指令，组织会陷入混乱。人们会做出各种愚蠢的事情，像喝醉的水手那样随便乱花钱？如果这是你的信念，就说明你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不应该是组织的问题。如果你很难相信任何人，并认为在你身边只有你是唯一负责任的人，那么你的问题也许在于你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顺便说一句，究竟是谁雇佣了这些不能被信任的人？一定是有人在招聘时就把事情搞砸了！另一方面，要是他们在入职以后变得不值得信任，那么这个问题是非常值得反思的。

很少人会承认自己是这样想的。事实上，我相信多数管理者都信任大部分的下属。因此，出发点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也很有可能是你唯一的出发点。不过，即使领导者具有Y理论的愿景，但如果管理流程是基于X理论的，那么也无济于事。这时，管理流程有反作用，把领导者所有的好话变得很空洞，说一套，做一套，产生巨大的差距。说杰出的员工是企业的骨干也变得没有意义：“你很伟大，我是多么的信任你”（但不是特别信任）; “我们当然还需要详细的差旅预算，如果不这么做，将会……”

不幸的是，这种差距普遍存在于大多数企业中。其中一个原因是缺乏财务和人力资源的沟通与合作。人力资源可能会鼓吹Y理论的领导模式，而财务在推动X理论的管理模式。两者很难意识到它们之间的不一致，因为它们之间很少一起探讨，而更多的是谈论对方。对比，我有深刻的体会，因为我在财务部和人力资源部工作过！对于这两个职能部门以外的员工，这些差距也十分明显，相互矛盾的信息不断冲击着一线团队。

人们如何对待社会和企业有一个很有趣的分歧：人们在自由民主的社会作为公民或政治家，如何看待自己？人们在企业里当雇员或管理者时有什么信念？

我们大多数人会赞成民主对社会结构和社会运行是最公正和最有效的方式。在这里，我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能够选出自己的领导人；每个人都有发言权，不同的意见能够促使我们前进；信息是开放、自由流动的，重大决定采取全民公投；公共支出和财务也高度透明。我们取笑五年详细计划，我们更相信市场将自行梳理。

显而易见，集中决策是不可行的。相反，一系列的资金资源必须全年开放，用来资助新的创意和创新业务。这是我们作为一个自由和以市场为基础的社会成员所应倡导和实践的。

但是，在企业中这一切突然变得不可想象。现在，我们的信念和灵感似乎来自不同甚至相反的理念。传统管理缺乏真正民主的原则和理念，反而与前苏联的运作有更多的共同点。

那么我们的私人生活呢？在我们的成长旅程中，通常会面临一些大的决策：在哪里受教育？为谁工作？要与谁结婚？买房子？生儿育女？我们既不需要，也不期望任何人来帮我们决策或承担我们的责任。

但是，当我们扮演另一个角色的时候怎么样？当我们成为企业的管理者和员工，这些想法就不再明显。相反，我们好像把身为公民的信念和价值观，主动遗忘在身后，留在企业的大门外。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轻易放弃我们身为公民或私人生活中理所当然的权利和义务？很多员工好像进入自动驾驶状态，就像他们的管理者一样受制于传统管理模式。有些人不喜欢这样，但接受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在很多社会，民主是短暂的。古老的制度或许没有这么多矛盾，因为社会和企业的情况是一样的。

这一切都在改变，不只是局限于全球的政治体系。年轻人在质疑传统制度，他们被那些敢于挑战过去的企业所吸引，想要拆除社会和商业运作之间的“柏林墙”。

管理者呢？他们大多数都还停留在传统和陈旧的习惯上。他们或许把自己的职业生涯建立在精通传统管理的基础上。企业总有些人的行为支持他们的传统信仰和做法，总有一些过于聪明或过于愚蠢的人，不能接受信任也不该有自主的权利。你的组织也应该有这样的人。我相信你能够报上几个名字来。虽然我们也知道这些只是少数，但即使我们相信大多数人，但管理模式的设计经常受这些少数人群所驱动。结果好像是针对大多数人加以防范和控制，而不是只针对那些少数人进行止损控制。

如果我们相信大多数人，那么应该由大多数来驱动我们进行管理模式的设计，而不是少数人群。与此同时，我们不可以过于天真。这些少数是一定存在的，一定要面对和不可忽视。我们必须明确我们的价值观和绩效标准，当信任被滥用时，我们必须果断采取行动。我强调的是在发生滥用时，因为它必然会发生。

然而，我们的反应不应该是退回到传统管理，因为“信任行不通。”向往指挥控制式的X理论支持者这时会施压说：“我警告过你！信任是行不通的！”不要因为这些人而动摇你的信念。坚决并迅速地处理，但不要让这些事件促使你去妥协而倒退。例外事件不能一概而论。在一个民主国家，不能因为有几个人犯罪而把所有人都当作是潜在的罪犯关押起来。在某些界限内，我们都是自由公民，但一旦越线，就必然会承担后果。

如果整个管理模式散发着不信任和机械式控制的恶臭，那些我们试图阻止的现象实际可能变得更多而不是更少。越多的人被视为罪犯，就越有可能激发这样的行为。

那些依然坚持使用不信任、控制式方法的人，正在进入无休止的战争。如果想的话，人们总会找出作弊的办法。对任何控制系统都可能耍花招，人是聪明的。他们这样做将激发新的控制。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会导致两败俱伤的游戏。

而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什么样的人？例如在挪威国家石油公司，我们所信任的人，他们工作在价值数百万甚至几十亿美元的机器平台、炼油厂、石油管道上。我们信任的是每天交易原油或处理货币风险数以百万计的人。既然有如此的信任，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他们能管理自己的差旅费用？

我有一位好朋友，他是一名飞行员，也是一位国际知名航空公司的机长。尽管他肩负着保护人们生命和昂贵飞机的巨大责任，当他需要频繁地更换制服的时候，依然得按照公司制度的要求，每次提交书面申请。对于那些在机舱内工作的人员，只需用“竖起大拇指”就足以表示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对于机长却有如此签字的要求。作为乘客，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安全。

如果我们不能在小事上信任这些人，我们怎么能信任他们做大事？难道，我们更关注我们可以理解的小事（如差旅费或衬衫清洗费），而不太关注大多数人不理解的大事（如建筑或操作离岸平台或者驾驶飞行机）。

有些管理者似乎不相信自己和自己的能力。没有管理顾问，他们无法做出决策，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从他们的语言和沟通中透露出最新、最流行的管理术语，因为他们不太相信自己的纯母语能力。当你下次听到他们闲扯这些术语的时候，不妨采用“嘿！胡扯冰果！”（Bullshit Bingo）来提醒他们。

缺乏信任往往和缺乏透明度密切相关。如果你不信任他人，也会很自然而然地限制他们所获取的信息。“需要知情”作为上层的定义，被视为知道得太多。传统管理提供多种限制信息的有效途径。它喜欢把组织结构变得越深越好，因为每层都能够选择性地过滤必要的信息，最好不让信息透露给同一个层次的相邻部门。重要的不是你知道的，而是你知道的别人不知道。

更糟的是我们的信息管理系统，几乎可以与政府对互联网的防护“媲美”。我们的系统不是一切开放只在需要的时候关闭，实际上往往相反。

关于内部沟通的可信度和意义，企业如果只是减少那些类似“我们不是很伟大？”自上而下单向的信息，也会有很大的改进。因为，这些信息实际上有会反作用；愤世嫉俗的员工嘲笑所有粉饰后的企业信息。相反的，我们需要更多由员工驱动的讨论和信息交流。

为什么企业内部的论坛如此少，而在企业以外的世界却有这么多论坛？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横向沟通：互相分享、互相挑战和互相学习。但企业似乎害怕这些论坛，害怕他们举出的批评，与企业自己所描绘的价值观不相符。这同样与极权主义政权相仿，令人感到不安。这是蘑菇式管理：让他们在黑暗中，喂垃圾给他们吃。

顺便说一句我观察到的有趣现象。很多企业的管理软件供应商都强调他们系统能够提供透明度，有一层层“向下钻取”（drill down）的功能。他们向高管炫耀他们如何钻取到任何可以想象的细节：例如意大利销售分公司有多少客户回访？使用多少汽油？有多少次午餐？但企业高管为什么需要这样的信息？我们需要更多的“横跨钻取”（drill across）让更多人互相学习以及“向上钻取”（drill up）让人看到大局。

其实，这里有一个根本的矛盾。传统管理对透明度的担忧，是因为它威胁到控制。但就像超越预算圆桌的创始人之一杰瑞米·霍普所说的：“透明是新的控制系统。”这就是为什么小偷和骗子喜欢在夜间作案的原因（虽然一些商业犯罪行为也在白天发生）。瑞士罗氏制药公司做一项关于透明度的有趣实验。一个针对飞行员的试验，解除他们差旅预算和大部分有关差旅的规章和制度。相反的，他们引进了差旅费用的完全透明化。除了少数例外，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一切。你到哪里出差？你的航班、你的住宿、吃贵的还是便宜的？一切都可以开放给同事看，反之亦然。猜猜飞行员的差旅费用发生了什么变化？差旅费用下降了，罗氏废除了它们的规则手册，而不是因为添加新的规则。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透明度成为一个自我调节的控制机制。

谈论信任比实践信任更加容易。或许你根本不想靠近这里推荐的一切，因为你对它造成的影响感到不太舒服，或许因为你根本不同意。但实际上，你有选择的余地吗？想想VUCA,“全球变暖”的商业环境以及变化的速度。开明的皇帝能够在黑暗中代表老百姓做一切决定，这仅仅是古老的思维，但现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必须从以前觉得自己曾经是王者的位置上放手，在越来越多层面上放权给员工。你必须更频繁地坐在后座，让一线人员驾驶，阅读地图，找最快的路线，转弯加速制动。不过别担心，后座有足够多的事留给你做：设置方向、指导、激励。并在有需要时提供帮助。但千万不要成为指手画脚的后座司机！

在我父母那一代，一个家庭中很少有超过一个驾驶执照。驾驶是男人的工作。对我父亲或者他同时代的男士来说，不会轻易让出驾驶权利，即使我母亲也有驾驶执照。我有好几次在开车的时候感觉到他的不适应，即使他从来没这样说过。但是，那是以往。今天，几乎每个人都有驾驶执照。你不必每次都自己开车，反而可以往后靠，相信司机，并指引他们！